渺离开峨眉山来到了成都,天府之国的蓉城是一座生活工作节奏相对舒缓的大城市,他想,这里应该有自己的落脚之地吧。虽然他更想去远些的城市,但他不得不盘算去远方的食宿费和交通费,根据天下月亮一样圆的原理,他估计成都和北京之类的大城市不过是大同小异。
走出新南门车站大门,他茫然地望着穿梭不停的出租车公交车公务车私家车摩托车自行车还有在眼前来来往往晃过的人头,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不知道该坐哪趟车又该去哪里,只知道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自己必须尽快找份工作维生,不然吃穿住行很快就会成问题。他幻想着自己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即使功夫不能盖世,至少可以衣食无忧地藏在洞穴中修炼,有朝一日还能高手出山衣食无忧地纵横江湖。生活不是小说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幻想不是现实想怎么想就能怎么想,他知道自己不能飞檐走壁腾云驾雾,一大步也不过只能跨出一米,在大城市里如果走上一站的距离就得花掉全天几十分之一的时间,搭一趟最便宜的公交就得考虑要用什么去填补那一元的开销。
成都和利音是不同的,它比利音更平坦,但是这样的平坦被成排成墙的超高建筑给打破了,坐上一小时的公交车可能还穿行在高楼群的夹缝间仿佛车子还在原地兜圈。如果在利音,坐上半小时差不多就从城市来到了农村。成都和北京的平坦也是不同的,北京是开阔得近乎奢侈的平坦,哪怕堵着车也觉得开阔,再高的楼宇也没有泰山压顶之势。位于四川盆地的成都和位于高原山区的拉萨更是不同的,拉萨更象一个盆地,那里没有太多的绿色却盛着太多的黑色神秘,成都大概盛着蜀国文化了。
大学毕业生们在这个时节正从一座座高校涌入社会这所终身大学,招聘信息满天飞,应庙以及往届大学毕业生、本城和外地大学生们山洪般地涌向大大小小形形的人才市场里。这个时候,走到哪儿都很容易听见有人谈及招聘应聘的事并产生着共鸣:好工作好机会怎么就被别人遇上了,自己却总在错过?
林易渺一次又一次从水泄不通的人才市场里挣扎着挤了进去又被挤了出来,确切地说是被市场排挤了出来——他的简历比任何毕业生都简单,轻易就能忽略他用心写的个性简历将他打入黑名单;没有工作经验和拿手技术,他只能望着那些工程系列、软件系列、设计系列之类职位退避三舍;他以为文字系列和英语系列的职位可以成为自己的强项,但没有相应学历和资历证明他就是备用人才。招聘人员们十分吝啬地对他说着千篇一律的话:交简历、填表、等通知,甚至交费。耐心一点的会再问两三句就会将他飞快地打发掉,然后被其它应聘者吸引,不容他多说,事实上他也说不出比别人更精彩的经历,在这样的场合象滥竽充数。
时间争分夺秒,不知不觉就在林易渺的东奔西走中过了一个多月。
林易渺遍地播种投递个人简历希望奇迹发生,偶尔也参加笔试面试,再吃着馒头或者方便面静候回音,但一切都石沉大海,没有水不落石也出的奇迹。应聘的种子虽然播出去了不计其数,有的发了芽但统统没有开花,更没有结出什么果,连花儿到底在哪一道关口夭折的也不清楚。似乎最不需要学历和技术的工作包括主持人这样的活儿也被别人捷足先登或者后来居上了,别人走了他本来就很窄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林易渺手握成都地图在这座城里转悠,那一环二环三环和绕城路的网状公路让他失去了方向感,当年握着北京地图也没有这样手足无措。他不是坐守八卦阵的蜘蛛能够气定神闲,更象一只仓皇逃来的小虫指望穿过蛛网的防线找到背后的停脚点。他不能设想自己会在地图上的哪个点上找到立足的位置,又在哪个点的夜晚点燃属于自己的灯火。
眼看着身上的钱精打细算也一点点耗尽,他放弃了最便宜的旅馆,带着行李箱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过夜,象一只爬行在城市边缘的蜗牛。公园或小区的长椅、车站候车室的排椅、立交桥下的绿草坪都曾是他的天然床铺,睡得蚊叮虫咬噩梦连天腰酸背痛也不得不把一个铜板扮成两块用。毕业时间定在夏季相当科学,如果定在冬季,他无法想象一穷二白的自己会怎样面对那夺命的冬夜?睡觉象乞丐,吃饭象乞丐,求职还得打起精神象学生,说话更不能显得寒碜和落魄,真是一种要命考验。
林易渺并不是第一次体会那些招聘广告背后的希望失望,这样的失望去年落在了梁芝洁头上,现在落到了自己头上。那时的他沉浸在爱情的甜美里,只懂失业的焦急,并不懂失业的绝望,现在他开始发现自己一无是处。他不知道自己该在这里强撑到完全倒下去呢,还是打道回府回家看父母的脸色,或者向生活得并不宽裕的姐姐求助,或者回老家务农成为种菜专业户,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似乎任何一种选择都是一去不回头的冒险。既然都是冒险不如就这样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一切,不让家人再为自己所累。
无助的境地让他不断和去年冬天的那些招聘进行对比,然后想起在失落中悄然离开的梁芝洁。这样的绝望也让他想起了黄麦麦,如果没有她,自己逃到西藏不知会落到怎样悲惨的境地;如果没有遇上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她,她替自己承担了不该承担的一切。
想起两个远去的女人,他心痛得一发不可收,除了心痛也就一无所有。他只有想办法麻醉活跃起来的爱恋与思念,麻醉对抛弃自己的社会的愤恨,于是去网吧打起了游戏,免费的那种,音响震耳欲聋,表情深沉严峻,连狂笑几声也伪装不出来了。他好想用香烟和烈酒把自己麻醉得再深一点,如果得不到毒品那样的快感那就让自己失去知觉,但他已经消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