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音市第一中学的大门外悬挂起了巨型红色布幅标语,上面用白色黑体字书写着一排远远就能看见的大字:热烈祝贺我校林易渺同学获全市理科状元!
不久这幅标语下面又加上了一幅:热烈祝贺林易渺同学被北京大学录取!
街头巷尾很容易就能听见有关林易渺的谈论:如果我有林易渺这样的儿子……;你如果象林易渺那样……;听说林易渺……。
那几天学校在晚上还放起了鞭炮与焰火以庆祝林易渺等等为学校、为全市争光的学生。由于焰火放得太频繁太招摇,招致很多人的反感和反对,声称学校制造了噪音和空气污染,干扰了正常的夜间生活与休息,有人也把气出在了林易渺身上:“理科状元有什么不得了的!”学校在人们的责怪声中很不乐意地收敛了热烈的气焰。
林易渺成为理科状元之后,还不包括语文和数学两门单科状元,他没有一天闲过,在各种各样的接待和应酬中累得口发干声发哑脚发肿骨头散了架,比读几年的书、种了几天的地还要疲惫。一旦到了晚上,他坐在宿舍的椅上说着说着话就能睡着。
市里甚至省里的电视台和报社频频来采访,从学校到老师到林易渺再到他的老家他的小学依次走了个底朝天,上至他的祖宗八代下至他的未来理想都在采访之列,至于媒体最终从哪个角度去制作与播出他就不甚了解了,没时间去了解。林易渺谁也不敢得罪以免招来微词,他只有强打精神面对摄像机面对话筒面对录音机面对一张张对他好奇的脸,他希望自己离开这座城市之前给所有人留下好的印象。他的父母早就闻迅从外地赶回来了,和其他木家人一样忘记了从前那个遭人唾弃的木兰淼,也不再骂他改成了“林易渺”这个名,也在人们的称赞、羡慕与妒忌中神气了一回。
市里的几家知名企业和商家请他作形象代言人并给予了总计达十五万余元的报酬或者赞助,连航空公司也承诺这四年的寒暑假他免费坐航班往返,几家宾馆也请他免费下榻一年,据说北大还有奖学金在等着他这种高考状元。林易渺在焦头烂额的忙碌中被前呼后拥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的手头很快就阔绰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笔钱就留了一部分给自己,其余的十三万就按父亲的意思交给他代管。继母说在外打工照顾不到家人,不如用这笔钱在城里开个小店,到时林易渺回家还有个落脚的地点。几经思量,一家名为“状元小吃”的小店在离利音一中不远的地方张罗了起来。
紧接着,林易渺又被市教育局和学校请去作几堂学习经验讲座,他的日程表已经排到八月底,如果不是因为要报道上学,那日程还会继续排下去……林易渺几乎怕上街了,很多人都认识他,人们即使不和他打招呼也会回头看上他一眼,走在街上就象当年他考上利音一中走在乡间道上那样耀眼。
这天,林易渺在学校多功能教室作最后一次学习经验讲座,是语文学习方面的专题。他特意穿上了梁芝洁给他缝补过的校服。
来听讲座的除了本校校友,还有市内其它中学的学生。梁芝洁带着她的一些学生也来听这堂讲座,林易渺特意在前面给她们留了位置。
林易渺看着入座的梁芝洁,突然对自己的讲座计划作了一点调整。他在讲台上讲道:“今天,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情,因为影响我最深的老师来到了这里,她就是我高一高二时的语文班主任梁芝洁老师。”
说完,林易渺来到梁芝洁面前,对她掬了一躬。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淹没了抢拍镜头的“咔嚓咔嚓”声。
林易渺回到讲台上继续说:“梁老师虽然只教了我两年,但她的很多话让我受益终身。今天,我就把她教给我们的学习方法逐一介绍给大家,让大家知道语文的美究竟在哪里,怎样去用语言和文字表达内心……”
梁芝洁在座位上听着林易渺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与讲解,不觉泪湿了衣襟。有学生见她动情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说舍不得林易渺离开学校。
讲座结束,等人们都已经散去,林易渺也解答完了个别学生的提问,他就来到了梁芝洁的办公室,轻轻掩上门,把所有的繁杂驱之门外。没有预约,但他知道她会在这里,她也知道他会来。
梁芝洁看着林易渺颦颦而笑:“你好疲惫,该好好休息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梨削起来,又细双薄的梨皮一圈圈从梨上螺旋而下,在桌上又盘成一圈一圈,如一道道年轮。
林易渺为她倒了一杯水,坐到了她身边:“今天我讲得好吗?”
梁芝洁说:“很好。”
林易渺说:“因为那些都是你讲的。”
梁芝洁说:“我可不是那样集中讲出来的,你象在给我作总结。想不到你记住了我那么多的话,有的我都忘记了。”
林易渺说:“你的话我都记得,今天讲起来依然感觉好亲切、好温心,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梁芝洁把梨递到林易渺面前,说:“有你这句话,算我没白教你两年。”
林易渺接过梁芝洁递给他的梨,细细地盯着水灵灵的梨子说:“梨,难道真是要离开了吗。”
梁芝洁说:“我可没想这么复杂。你呀,想得太多了。梨子只要不分着吃就行。”
林易渺说:“我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就要离开你了,不分开吃梨也要离开了。”
梁芝洁说:“外面才是你未来的天地。”
林易渺啃着梨说:“你想我离开吗?说真心话。”
梁芝洁说:“必须离开。就象小鸟只有离开巢穴才会翱翔长天。”
林易渺说:“我会回巢的,来看你。”
梁芝洁说:“每年假期都有学生来看我,有空你一定要回来。”
林易渺摇摇头说:“老师和学生,离得好远。我不想你把我再当学生看。现在我毕业了,刚才也给你掬过躬了,我不想再把你当老师看了。”
梁芝洁苦笑了一下说:“你别忘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不过,我以后也许真的不会是老师了。”
林易渺疑惑地看着她,胡乱地啃完了梨,然后问:“为什么?”
梁芝洁轻叹了一声说:“可能要调离这个学校吧,不当老师了。”
林易渺不理解地说:“为什么不当老师?难道章老师又伤了你的心?”
梁芝洁淡然一笑,说:“这和章老师有什么关呢?你别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