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一声:“人之相处,又岂是简单靠是非道理来约束,就算他罪必当诛,
对我之心,我始终无法……”
他沉默在那里,我终于明白这个小太子不是不分是非不辩黑白,只是心太软,只要人家对他好,他便不忍伤害对方……唉,这么心软善良之人,其实并非帝王良选,将来是很容易被奸臣们欺骗的啊!
几天后,城西的普安佛寺,连日的暴雨将道路浇得泥泞不堪,穿着小太监服饰的我跳下马车,把腰牌递给守门的侍卫们看,黄色琉璃瓦当还滴着未干地雨水,像是离人的眼泪,一串串滴溜溜滚落下来。
周怀政被关在了寺内的一间厢房里,太子买通了一个侍卫总管,派我去最后看望一下周怀政――他两日后就要问斩,圣旨已经下来了。
人之将死,再多的恩怨也可以放下了,我提着食盒,代表小太子去给他周家哥哥最后送行。
打开门锁,随着门声轻微地吱纽声,周怀政蜷缩在床头的背影展露在我们面前,侍卫总管告诉我说如果有动静会敲门通知我,我就赶紧溜出门去,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
当屋里就剩我和周怀政两人时,他僵在床头地身影终于微微一颤,哑着公鸭嗓问道:“是凌月来了么?太子殿下派你来的?”
―
“耳朵倒挺好使!”我一边从食盒中拿出食物摆盘,一边回答他:“周大官对人声的记忆力也可谓是过耳不忘了啊!”
他缓缓转过身来,一看之下,我却被吓了一跳,从我第一天认识周怀政开始,他每次都是衣着得体光鲜,面庞肥白无须,阴险狠戾时也透着一股“我就是坏人,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狠劲,可才短短几天不见,他却弄得似乎老了十岁,以前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如今却像烧坏了的玻璃珠,浑浊晦暗,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
墨茗后来又给我打听回来的八卦消息是,周怀政自残逼宫后,官家就吓得晕倒了,而周便抱着官家的腿大哭,而且据说周大官原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一个人就敢去自残逼宫,而是他本联络好的臣子们,却突然集体失声,最后单打独斗的周怀政,就像走上了绝路的勇士,只能在普安寺内等待一死了。
墨茗大概是因为已经和我被迫分享了那个天大的秘密,就此在我面前说起八卦来,就更加的嘴无遮拦,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丁相公那天听说周大官逼宫后,如何急切,甚至直接在路上拦了辆妇女坐的车,赶紧进宫来和刘圣人商议对策(你看到了?说得怪真的……),又如何派曹利用抓人(曹利用是何人?估计也是刘后一党吧……),而那个与周大官同献乾佑天书的县令朱能更是个狠角色,竟然杀了去宣诏的太监,冒雨连夜色逃进山,但最终也没躲过去,身边的人全被抓了,他自己也自而死(果然是成王败寇,若要是周怀政真的逼宫成功,这种人不但不会死,还会被封王的!),那些跟他出逃的士兵们,有十个被斩了,还有十一个,愣是被活活钉死在木桩上(怎么听着像耶受难……)
“真惨,真惨……”墨茗咂着嘴说,终于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他的大八卦。我真的很好奇,一个嘴巴这么大的八卦太监,是如何在宫内生存下来的。
而当我今天亲眼看到周怀政时,我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感觉竟然也是:“呃,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