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屠金听得店小二说起那一双母女命丧知州府,顿时便想到是那知州王大人的诡计。定是那王大人眼见自己一干计谋都化为泡影,又不甘将那双母女拱手送人,于是趁着州府失窃之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母女杀之而后快,顺势将这一干罪名都加在屠金身上。屠金在感叹那知州大人心狠手辣之余,更是感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若是一直出不得颍州城,早晚有一天自己夜探知州府一事终会被人知晓,到那时有自己手中盗得的密函为证,自己不但百口莫辩,就算是自己将所听到的一切都讲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这样一来,误了自己的行程不说,还会蒙受不白之冤。再说眼前这店小二表面看起来还有些忠厚,但他却也是一个见钱眼开之人,保不齐什么时候便将自己给出卖了。想到这里,屠金不禁望了一眼店小二,见得店小二也正惶恐的望着自己,知道店小二似乎也猜出了什么,但屠金却也没有解释。在这个时候,屠金知道解释便是掩饰,会越描越黑,说不准还会促使店小二更快的将自己给出卖掉。于是,屠金一念顿生,与其让店小二疑神疑鬼的猜想,倒不如吓他一番,兴许还能有些效用!
“小二哥,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昨夜我是去了州府衙门。试想金人不把咱们汉人当人看,我也只是略施惩戒而已。昨夜他们那么多人都拿我不下,要出这城门倒也难不倒我,但我并不想那么招摇,为城中百姓惹来更大的祸乱。你可知我的意思?”
屠金这话,是三分真来七分假,但停在店小二耳中却也是信多疑少,因为昨夜官兵众多,闹闹腾腾的喧哗了很久。屠官人虽是回来得比约定要晚一些,但至少他能在这么多官兵的追捕下全身而回,便是足以说明他的身手了得。而且那州府衙门是什么地方,他都能来去自如,不但盗取了重要物件还留下两条人命,自己要是开罪了他,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店小二想到这里,连忙脸上堆笑,但还是不失尴尬的说道:“屠官人的意思小人明白。屠官人身手了得,这次来去自如的大脑知州府,也是为咱们汉人出了口怨气,小的哪能不知好歹。要不我再去给屠官人打探一番?”
店小二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屠金也没阻拦,对着店小二的背影道:“小二哥,掌柜的说你娘身体不好,我这里尚有些碎银,你拿去给她老人家抓副药,买点好吃的,滋补一下吧。”
那店小二刚走得门边,欲开门而去,突然听得屠金说起自己的母亲,转身错愕的望着屠金。只见屠金手中摊着一些碎银,脸上带着微笑的望着自己,心中却是感到异常冰冷,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遇着阎王了。这姓屠的不但将州府衙门探了个遍,还将自己的底细也都打探清楚了,这下可惨了!
店小二此时哪敢再去屠金手中接过碎银,连忙道:“屠官人太客气了。昨夜您给小人的银子,小人尚未动分毫,哪能再让屠官人在破费。屠官人交代的事,小的定然全力去办妥,屠官人您就放心吧。”
屠金冲着店小二笑了笑道:“我给你你就收下,说这么多做甚?再说寻人办事总得花销不是?”
屠金的话越是说得委婉,店小二越是听得心惊,但他也不敢执拗,只能是转身取了银钱,道谢之后忐忑而去。店小二走后,屠金也只能是暗自祈祷这样一来那店小二有所顾忌,虽不求他真的能为自己办成什么事,至少不要给他惹来麻烦便是。想到这里,屠金又是想起先前与客栈掌柜的对话,也该是自己走得几分幸运,若不然此时还不一定能阵住店小二。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屠金很是伤神,自己当初离开军营的时候立下了一月之期的军令状,可一转眼,一月之期已是去了半月之久。来的时候,送自己渡江的船公便说了,每至寒冬,这淮河上便会结冰,到时候就不能摆渡过河,也不知该如何过河。而且就当下的情形来看,自己能不能出得颍州城都是个疑问,还提什么渡江过河之事啊。
常言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屠金为出城之事积郁不解,那边州府衙门却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原来是全中道接到消息称自己妻女被知州王大人囹圄府衙之内,几番索要无果之后便向自己的原上司、如今的阵淮大将军完颜云宣求助,得到回复后便立即赶往州府衙门迎取妻女。可是不想,当自己来得州府衙门时,尚未见得王大人,却听得妻女于前夜被窃贼所杀,现在正等着他收尸入殓的消息,一时气急,竟在衙门上昏死过去。
说起这全中道,必然要说起当初他辞去军务,立志当一方地方官,欲造福于民之事。然而说到全中道就任地方官一事,又不得不说起这颍州。颍州,立于魏孝帝时,以汝阴县归之。在北宋时期沿用唐制,内辖四县分别为汝阴、沈丘、颍上、下蔡,东西四百一十七里,南北一百一十二里,内川淮水、汝水、颖水三条河流。开元时境内人丁二万八千一百七十九户,有乡五十六,西取陈州路至上都一千八百二十里,西至东都九百六十里,西北至汴州七百里,辖地更是宽广,南至蔡州三百六十里,南至淮约一百里,东至寿州三百六十里,西北至亳州二百六十里。后传延至北宋年间,颍州东西辖境短为三百一十四里,南北长为二百二十一里,比邻州县也有变故,再次不累述。
到而今,整个颍州又是变了个模样。此时的颍州,地处淮河以北,北接归德临原、南靠淮水、西邻蔡州新蔡、东比泗州邛雄,虽辖地千里,但人丁仅九千七百零八户。颍州境地,除原由四县外,别加县治有五,分别为罗山、庸守、曲宕、阿苏和别山,颍州城所在县则为罗山县,已被自汝阴县内隔离出来,而全中道则为这罗山县的县令。最初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县衙和府衙同在颍州城内,但自散答阿布休走马上任这颍州州府大人之后,罗山县的县衙便被迁出颍州城外,落于颍州城北三十里外的籍虞镇上,而全中道的家人则留在了颍州城内,故而才有知州散答阿布休捉拿全中道妻女入府之事发生。
众人见得全中道昏迷府衙,连忙找来郎中救治,好在全中道只是一时气急,并无大碍,经过郎中的一番动作,很快便复苏了过来。可全中道醒来之后便是嚎啕大哭,直瞧得一干人等目瞪口呆,只不过是死了妻女而已,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般哭天抢地的么?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儿女死了可以再生,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想当初,战乱纷繁的年月,就算是亲娘死了也不过是暗自伤怀一阵便罢了,更用不着说妻儿之死了。那时能随便刨个坑埋了亲人尸骨的也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像眼前的全县令这般啰唣?站在全中道周边的人,一时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全然不顾的全中道,没有安慰、也没有劝阻,唯独伴了全中道好些年的老仆人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上前将全中道扶了起来,冷冷的安慰了几句。
其实,此事说来也不是众人铁石心肠或是其他别的什么,只因为立在当场的人,没有几个没有经历过战乱的洗礼,没有几个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打击。初时,他们也痛心,也凄苦,可后来见得多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了。人嘛,总难免一死,就算你在这里哭断了肠、哭瞎了眼、哭碎了心,那又如何?人,不死都已经死了,死人又不知道你在伤心还是在高兴,再哭再闹又起什么作用?最要紧的,还是让她们入土为安,琢磨着替她们报仇雪恨才是正理!
虽然众人心中这么想着,但是谁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人是有情感的畜生!
全中道在哭了一会儿之后,终是听进了老仆人的劝告,住下声来。全中道走到府衙大厅之上,望着用席子裹住的两具死尸,他又是忍不住悲从心来。想想自己这一生,青年时候被抄家,父母双亡,妻儿老小各奔东西,自己这才投了金军。而后等到自己寻着自己的妻女,还当了父母官,原本想好好偿还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们母女俩的亏欠,可……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望着母女俩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的惨状,全中道险些又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