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现在不快乐吗?”马自知不禁反问魏正,魏正被问得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马自知望了望魏正道:“子谦的好意我岂有不知之理,只是我的心在三十年前便已陪同绝妹一并葬了,此事无须再提。”
魏正见得马自知的话里毫无转圜之地,也不再说了。突然马自知却道:“我觉得子谦倒可以考虑续弦,重修琴瑟之好。”
魏正听得马自知突然说起自己来,不禁想起季湘君,却是道:“老夫虽说老当益壮,却也是心挂海清,难觅知音啊!”
马自知一听,立即笑呵呵的打趣道:“我倒有一人选。”
魏正一听,却是没趣的说道:“修农不要拿老夫开玩笑了,老夫为先前之事向你道歉还不行?”
马自知却是神秘的一笑道:“你难道真不想知道?”
魏正听后,笑了笑,而后喟然道:“不要说续弦了再娶,就连庄上来个季姑娘,香儿还与她闹得不可开交,更是有半年多不曾理我了。若真如修农所言,老夫只好刺目灌耳了。”
马自知一听魏正说完也是笑了笑道:“子谦自是不知其中缘由。”魏正一听,我与两个女子同住庄上都不知晓,你刚回来几天便清楚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马自知一把年纪也算是过来人,岂有看不出来之理。于是也不待魏正发问,便道:“难道子谦兄没觉察出点什么苗头?”
魏正摇摇头,马自知却是站起身来拍了拍魏正的肩膀道:“我说你老兄啊,真是糊涂得要紧,糊涂得要紧啊!”
魏正此时被马自知糊弄得满头雾水,不禁问道:“修农无须与我打哑谜。”
马自知走到门边望着晚霞绯红,头也不回的说道:“此事还须老夫出马。”
魏正望着马自知的背影,夕阳刚好自门口照进来,逼得魏正眯了眼睛,只见身染霞红的马自知站在门口,竟有些看不清楚。
绍兴三十二年七月十五,天空无故的便阴了下来。
季湘君独自坐在窗前,想起往日这个时候正是踏舟观菱的时候,可此时的窗外早已没了菱花似火的景象,更无舟楫可扶;又思及金日当时盂兰节,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爹娘亲人却已故去半年之久,只不知尸骨可寒、也不晓葬在何方、更不知坟丘可有垒好,自己这个不孝女儿更是不曾在爹娘墓前焚香烧纸,也不知他们二老在九泉之下可否安好。想着想着,两行清泪划过脸庞,一腔愁绪更是随着两行清泪挥洒在了琴弦之上。
“三月又三天,七月过了半,九两纸钱,一缕青烟,离别终是愁人苦,哪人知是鬼门悬,唱一声:难!
一帘幽梦醒,九霄清泪咸,七分惊魂,三分无眠,相聚不知别时路,酒醉灯红尚偷欢,喊一句:冤!”
“白玉为兰,却是睡了河莲,一厢梦里偷偷醉,醒来却是泪痕眼;半载作烟,却是断了琴弦,满腹心语片片碎,头顶尚无半点天……”
如诉如泣,悲切森森。马自知在季湘君门外已站了多时,终是等她唱得停了,也收了琴声,这才叩门。过了一会儿季湘君便开门出来,还道是魏正前来,可看门一见却是马自知,一下子局促的退了一步,而后向马自知福了一下请了他进屋。马自知也冲着季湘君笑了笑算是答理,来得屋子中间的桌前坐下。
季湘君早已支开了丫鬟,此时只得自己给马自知沏茶倒水,马自知起身接过茶盏,坐下轻轻放下道:“老夫今日来得唐突,不想打扰了姑娘的雅兴。”
季湘君听得马自知此言才知道自己一时太投入,竟未发觉马自知早已在门外等候,连忙致歉道:“小女子一时失神,不知马先生光临,让马先生久侯,还望马先生原谅。”
马自知望着季湘君笑了笑道:“季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只怪老夫在庭外经过,偶听仙音,便不自觉走了进来,故才唐突了佳人。老夫赔罪还来不及呢。”
季湘君听得马自知吹捧自己的琴艺歌喉,心中喜欢,也便忘了先时的哀愁,笑了笑道:“那日马先生治愈我的顽疾,小女子连感激的话都还没说呢,若不嫌弃,我再为先生您奏上一曲如何?”
马自知一听,也是乐得接受,连声应下,于是季湘君便又奏了一曲,而后在马自知对面坐下。马自知望着季湘君的一举一动,真是静如止水动如若弱风,再观其貌也是粉面白脂,玲珑曼妙,又听得清儿说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实在是天下难觅的才女,只可惜遭遇凄苦了些,若不然断不会流落到此。
季湘君见得马自知死死的盯着自己,毕竟是未出闺中的处子,难免害羞,轻声道:“马先生此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经得季湘君问话,马自知这才醒悟转来,心中奇道:“这女子不简单!”可是不简单在什么地方自己却是不解,那日帮她把脉之时便觉得她的脉相有些奇异,但是却又不是病,人道是:隔行如隔山!马自知在医理方面虽说是难得的好手,可除了医理马自知却也和普通人一般无二,自是识不出其中的问题。其实季湘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有些异样,但是除了入眠梦多之外便别无异处,再加之吃过马自知的药后,梦魇也去了,可还是觉得怪怪的,最后只能归结于爹娘的过世对自己打击太大。
马自知听了季湘君的话后连忙掩饰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恰巧自姑娘庭院外过罢了。”
季湘君听了马自知的话,竟也无话可问,马自知也是无话可说,就这么静静了坐了好些时候,还是马自知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季姑娘身上这病我看是家传,也不知对与不对?”
季湘君一听马自知三句话不离本行,也是照实说了道:“我也不知道。”
马自知又接着问道:“以前没有别人出现此症状?”
季湘君想了想,摇摇头道:“有或没有已无区别,他们统统都死了。”说得伤心处,季湘君不禁又黯然下来,却是没了眼泪。
马自知也是知道自己触到了季湘君的痛处,很是尴尬,连忙咳嗽了几声欲掩下去道:“老夫也是瞧得姑娘症状,本无遇到过,故才一时失语,这真是……”还未说完,便是顾自一声叹息。
季湘君望着有些局促的马自知,淡淡的笑了笑道:“马先生不必介怀,小女子明白马先生也是为我好,更何况我总有一天要面对和接受这样的事实。”
马自知见季湘君如此通情达理,心中佩服,于是便道:“季姑娘能这样想真是难得,只不知你尚有别的亲人吗,或是许过什么人家,若姑娘不便联络,老夫倒也愿意替你跑腿。”季湘君望了望马自知,心中黯然,若这话是魏正或是庄内别的人说出来,季湘君的心里可就不是这般想法了。
季湘君苦笑了一下,而后道:“爹娘陨去之后,小女子在这世上再无别的亲人,更……更未曾许过人家,故才在此苟且偷生。”马自知听闻季湘君此言,心中已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