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君独自坐在窗前,窗外些许阳光照进来,可她还是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早起的鸟雀已经开始在枝头鸣叫,却不知是那根枝头,更不知道在谁家院落,季湘君手中的古琴已经默然,她像是忘却了早日的曲谱,轻轻地抚手上去,只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浊酒清风醉,把盏浑泪流,画里不知春去了,兀自偷换,不知换了人间;一帘风月愁,几厢离别忧,梦里不知痴人笑,欲说还休,却是断了箜篌……”
魏正在房门外听得季湘君轻声低唱,心中竟也有种兔死狐悲、芝焚蕙叹的感觉,自己岂非一直都生活在自己构建的图画里,当然也愿意一直生活在那片宁静当中,却不料天下已是血雨腥风、狼烟四起、朝秦暮楚、更是风云变幻,若不是秋无月的出现,恐怕……“哎”,轻轻的一声叹息,屋里的季湘君却是没有惊觉。
“晚风不知春尚早,细雨不知花还娇,一帘惊梦欲把青衫去了,无意惹人笑;落红不意染芭蕉,黛青不欲挂琼瑶,三千故国已成浮云泥沼,何处觅神庙?嗟叹奈何,嗟叹奈何,一语春雷春去了;独怜伤春,独怜伤春,无人知是岁月老!……”
季湘君如泣如诉的吟唱让魏正心中一震,却不知此曲为何?听来时儿女情长,细味时却无尽悲伤。国破家亡的暗喻点明了季湘君身世凄苦,而其余诸句均是暗指遭遇坎坷,后两句更是表现出对在飘零山庄的际遇的申诉,那种孑然一身的苦楚和无人能解的心境更是借“春去了”及“岁月老”六字表现得若隐若现,想来她的心中并无对香儿的怨恨,只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无力何灰心,真是难得她有如此胸襟。
想及此,魏正在门外轻咳了一声道:“季姑娘在吗?”
季湘君一听是魏正的声音,连忙抹去泪痕,整理容颜何衣装,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道:“在的。请稍等。”说完便到得梳妆台前略添了粉黛,这才给魏正开门。
房门初开,魏正见得季湘君眉黛曲了,料是季湘君补妆心急故才有疵瑕,心中更是喜欢季湘君的为人之道,可也是更加的羞愧道:“你……还好?”
季湘君望着一脸慈祥的魏正眼泪禁不住又“唰”的滑过脸庞,季湘君心中本来说好不再掉泪,可一见得父亲一般的魏正时,就像久别离家的小孩子再次见到父母一般,一下子便情不自禁了。
季湘君也无意招呼魏正,一扭头又是“嘤嘤呜呜”的哭着跑进屋去,一头扑在床上,哭得很是伤心。魏正在门口沉吟了一下,终还是顾自进来,走到桌边坐下,望了一眼哭得稀里糊涂的季湘君,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来是向你道歉的,香儿她不懂事,开罪了姑娘,只怪我家教不严……”
魏正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得季湘君呜咽着打断道:“不是的,我不该去惹她生气的。”
魏正听得季湘君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觉得季湘君此女不凡,才情自是不必说的,料想刚才那曲子定是出自她自己,光是她这份德行,也足以傲视众多儿男了,于是便道:“季姑娘的心意老夫明白,正所谓知子莫如父,香儿的脾性我是清楚的,你也用不着为她遮掩。怪都怪我,她娘去得早,我便一直宠着他们两姐弟,若……也不会这样。”魏正想说若他们娘还在的话,定不会这样的,可话到嘴边却不自觉望了一眼季湘君,发现季湘君也正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于是便将一些话给隐了去。
季湘君望着魏正欲言又止,心中也是念及魏正对亡妻的思念,不忍心说出亡妻已故的事情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季湘君脑子里好似见过魏正亡妻屈氏一般,总觉得几分亲切又几分疏远,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是何缘由,兴许只是魏香在她脑海深处留下的痕迹太深的缘故吧。
思绪在脑海里很快便化了去,季湘君住了哭声道:“庄主莫须责难香姑娘,我也明白她的几分心思,定是以为我……以为我……是……是……”
季湘君如此敏感的一个女子,哪能不明白魏香心里的小九九,可是在面对魏正时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说不出口了。昨夜都已整理得清楚,也想得明白,与其在此看人脸色受人欺辱,还不如离开飘零山庄另谋栖身之所。
可此时见得魏正,季湘君感到一种很久违的安全感,就像在家里受了委屈,能寻得父母的庇佑一般,但魏正却是个陌生人,那种感觉也仅仅是相似而已!季湘君的心在魏正的面前永远是脆弱的,或许是一个子女对父亲的依偎,又或许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依靠,总之昨夜想了许多所谓山水相逢之类的话,此时统统都忘了个精光。
在她的心里,她并不是想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飘零山庄之后能去到哪里,一个孤身弱女子,又无半点技艺伴身,在这风雨飘摇的世上,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是成为鱼肉的份。可是魏香却数次与自己为难,季湘君明白她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但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也是会痛的,人的脑子也是会思考的,所以她才决定离去。
临别前,不禁念及之前起起伏伏,又想到之后前途未卜,不禁有感而发,吟起旧时诗词,唱起往日曲调,怎一个悲切了得!?无数的念头在季湘君的脑子里缠绵不去,去还是留的问题更是交织不下,可季湘君想到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在什么地方的都是寄人篱下,与其在此受尽欺辱,倒不如早日离了去好些,若遇得好人家收留也好,若要是不幸遇得山贼强匪,死了还得个清净,下去陪父母兄弟他们去,于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季湘君决定快刀斩乱麻的说道:“多谢庄主这么多日来的照顾,小女子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