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自信地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阿卡拉姆杜格将军出于政治的考量完全有可能这么做!我这几天一直躲在码头角落偷偷观察,果然如我所料,贝鲁特最近无端多了十几艘大商船,有不少水手四下走动,分明是在巡逻。”
“阿卡拉姆杜格。。。”
珍妮死死攢紧剑柄,古铜色的健康皮肤被仇恨与愤怒扭曲成可怕的形状。
“船长,你看看这些是什么。”雷克古里古怪地一笑,神秘地拍拍身边齐腰的大纸箱。
珍妮掀开箱盖,惊愕地看见箱内挤着三具男尸,穿着一致纯白的海军呢制服,胸前绣有法兰西亚海军的标记启明星,也是阿卡拉姆杜格将军的家族徽号。
三人的喉咙裂口附近的血渍业已泛黑,死不瞑目地拥挤在狭窄的纸棺材内。
“白天,他们乔装成一般的水手或者搬运工四处巡逻,本来没有机会下手,昨夜这三人去逛妓院,于是就顺便解决他们。”雷克不无得意地炫耀手中的匕首,上面的剑锋处的血迹还未洗尽。
名叫雷克的中年海盗年轻时是位暗杀者,又一次任务失败后,雇主欲杀人灭口,雷克唯有亡命天涯,几番波折加入当时珍妮还是小女孩的魅影,尸首整齐划一的伤口显示三人是几乎同时一招毙命,足以证明雷克的实力。
雷克边从男尸身上脱下海军制服,边说出自己的盘算:“我们假扮海军混入指挥舰,就可以取下阿卡拉姆杜格将军的首级。”
珍妮没有深思,将一位男尸拉出箱子,开始替他宽衣解带,在心中暗暗发誓:“等着吧,各位!我一定会用他的鲜血来祭奠你们的亡魂!”
迥异于凉快的港口,深水街仿佛地狱的热炉喷吐腾腾的热气,眩晕的强光扫荡路上的一切生命,包括在水槽饮水的马群,但娜娜酒吧的人气丝毫不减。
在嘈闹下流混杂的掌声中,卡蜜拉的热舞告一段落。
侍应男孩在幕后与一脸疲态的卡蜜拉擦肩而过,担忧地问吧台后的老板:“卡蜜拉小姐最近总是没精打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酒吧老板的额头也是乌云密布,自从切尔夫那晚的专场演出后,卡蜜拉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整天窝在寝室,只在表演时出来。
刚才的舞蹈与过往的水平相差甚远,讽刺的是,台下的男性观众绝大部分是怀着不良的动机来捧场,纯粹垂涎卡蜜拉的美艳姿色和惹火身材,因此老板不用担心娜娜的收入锐减问题,卡蜜拉的失常没有像普通舞姬一样掀起一阵不满的嘘声。
化妆间门口站立着雕塑似的陌生男人,从服饰来看,是一位信仰光明的神父,貌似一直在等待自己。
卡蜜拉没有抓住思考的机会,抱着探求的心态迎了上去。
莱亚德有礼地摘下乌鸦色的宽檐帽,随即切入正题:“我是莱亚德神父,请问你是琳娜.布鲁克小姐?”
卡蜜拉嘴角倾斜成惊诧的形状,她离开巴巴尔小镇时便舍弃琳娜.布鲁克这个名字,眼前的神父何以知晓?
卡蜜拉的迷惑没有逃出莱亚德的目光。
“我是听巴巴尔小镇的居民才知道你在这里,我来是告诉你的一位故人死前的口信。”
“故人?口信?”
卡蜜拉在脑海搜索一切可能的姓名名单。
“能够进去详谈?”莱亚德指指紧闭的化妆间,喧哗说笑穿透厚重的帷幕灌满走道,这种环境确实不适合交谈。
“好吧。”
莱亚德严肃的举止给卡蜜拉留下非常友好的印象。
一合上门,外界的杂音滴水不漏地被弹出。
“说吧,托你带口信的人是谁?”卡蜜拉一面坐在化妆台前卸下耳坠,一面满漫不经心地问。
“那个人是你的母亲,她在马赛特遇到意外身亡,她死时我正好在场。”
神父平静的回答宛如惊雷从天而降,卡蜜拉猛地停下手的动作,倏地转过头,满脸愕然地瞧着神父,瞳仁像在碰撞眼膜般闪烁不定,好半会,舞姬颓然地靠到冰冷的椅背,虚弱地蠕动嘴角。
“她,她说了什么?”
莱亚德仔细注视舞姬那双欠缺悲伤浓度的双眸,母亲的死讯给她带来的只是过度的震撼外,只附加几分对世事无常的悲伤而已。
神父微蹙起剑眉,继续传递米兰达修女的嘱托:“米拉达在巴巴尔与你失散后,辗转到法兰西亚马赛特的教堂当修女。马赛特的天灾相必你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她就是在这次天灾中丧命的。”
见舞姬没有反应,莱亚德说:“米拉达想让我代替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卡蜜拉迟疑地抬起苍白的俏脸,道:“只是这样吗?”
神父冷漠地点头,他的诺言已经实现。
卡蜜拉嘴唇挤出自嘲的微笑。
“你一定很奇怪吧?自己的母亲死了,女儿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怪怪地斜瞥了沉默的神父一眼,卡蜜拉自顾自地叙述道:“我们母女生活在贝鲁特东部的小村庄,在我十岁那年,魔境西进移到村庄,妖魔杀死父亲,逼不得已,我们背井离乡,在贝鲁特沦为奴隶。后来,有一个男人替我们赎回自由身,在那个男人的府邸作为下人居住的时候,母亲和他发生关系,老爷知道后极力反对,我们唯有选择离开,开始新的生活,但在半路上遇到沙魔的攻击。”
说到这里,卡蜜拉的香肩微微颤抖,连声调也开始出现有些波动起伏,掺杂着怨恨与愤怒。
“我那位伟大的母亲扔下我,一个人逃走了。”
卡蜜拉顿了顿,发现神父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像石刻般固定。
“幸好,有一群骆驼商队救起我,把我带到巴巴尔。”
“这些米拉达在死前已经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你被抛弃的感受,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米兰达之所以做修女,终身侍奉神王,完全是因为对你的愧疚,当时她曾折返但已看不到你的踪影,不久知道你没事的消息,但一直不敢见你,才决定离开奥斯曼,这些年来她一直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学别人做修女,哼!那只是她在自我安慰罢了!”
莱亚德怒目圆睁,粗暴地抓起卡蜜拉柳条般纤细的手腕。
“好痛!你干什么!”
卡蜜拉的奋力挣扎丝毫没有凑效,神父眼中放射的冰魄气势让这位舞姬无奈地安静下来。
莱亚德迎上卡蜜拉无声的愤怒瞪视,抽搐着左脸颊,道:“一个人死时是不会撒谎的,我很清楚她那双渐渐失去生气的眼中闪耀的唯一光芒便是对你的忏悔和思念。”
“我的使命完成了,你好自为之。”
神父松手,转身步出化妆间。
卡蜜拉搓揉酸痛的腕部,神情复杂地凝视桌上的耳坠,那是母亲十六岁生日送给自己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