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送侯局长回家,他说这个双休日回沙潭市区,只和家人呆在一起,顺便萧弹冠放个假。萧弹冠一直很纳闷,为什么象美国、法国、意大利这些国家,人家总统都可以经常休假,布什骑脚踏车,普京钓鱼打虎,还有意大利那个色鬼总理,还有闲情逸志去泡名模开裸体party,怎么中国的公务员只要有一个副科头衔的芝麻官就这么辛苦!说真的,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也越想越不明白。
萧弹冠一大早起来,在大院里跳起绳来。月半湾是高尚生活区,各种文体设施齐全,不过早晚锻炼都是老人小孩子,那些劳苦功高的n品官们都赖床呢。
小怡问萧弹冠今天怎么有这闲情。萧弹冠道今天在家陪老婆大人,哪都不去,总理叫我我也不去。小怡不大相信,说你骗人吧。萧弹冠道是真的。她说那好,我们去帽峰岭爬山去。萧弹冠嫌爬山太累,建议开车去河源的万绿湖边散步,微波徐来,水波不兴,多爽。反正也不远嘛。
小怡欢天喜地进屋去整理行李。忽然萧弹冠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彭发。小怡从里屋窗口探头出来狠狠地用鼻子哼了一下说,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彭发约萧弹冠一起去为民工商所玩,说看看庄斯文也好呀。萧弹冠道改天吧,今天要陪老婆。彭发道老婆你不是天天陪嘛,庄斯文好歹你也叫过师傅,现在他去工商所做所长,你不应试去看看吗?萧弹冠也不敢执拗,只好说那你开车过来。毕竟庄斯文也做过他的上司,以后说不定啥时又在同一屋檐下办公呢。
彭发开着他的本田雅阁在部门按喇叭。这小子敢情是在门口候着呢,说到就到。萧弹冠不好意思地对小怡说,老婆大人计划赶不上变化,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小怡气呼呼地说算了,我知道你是大忙人,跟庄斯文、彭发玩疯了,我还不让你给甩了。萧弹冠抱着小怡亲了一口,笑说怎么把自己老公往坏里想呢?
小怡说我跟你大学恋爱三年,结婚也快一年了,你肠子打几个结我都能数得出来,还想蒙我呢。彭发在门口大笑起来。
为民工商所是离县城最远的一个所,但也是建筑档次最高的一个所。当年建设的时候恰好省工商局局长前来调研,说了一句“作为拉嘛县的南大门,这个所在上档次。”因此,这个所便成了建筑面积最大,档次最高的一个工商所,里边是七层楼房六室一厅,号称办公、生活、娱乐三位一体。为什么建七层,当时的局长迷信七上八下,他想“上”去。当然庄斯文的话加盐又加油,几成是真就不好说了。
庄斯文早在工商所里等着了。他还作势打电话叫为民地税分局的金先达局长过来陪萧弹冠。萧弹冠忙摆手说哪敢如此劳师动众,我没那么大的架子呀,传出去多不好。庄斯文呼朋引伴,好心情全写脸上。很快,为民地税分局局长金先达匆匆起来。庄斯文少不了互相介绍一番。金先达说:“斯文,你的哥们就是我的哥们,今天你就不用操心了,听兄弟我的安排。”
萧弹冠忙道:“金局长,这里你年长几岁,我叫你一声金哥。我们到了你的地头,就全听你吩咐了。哈哈。”
庄斯文说:“萧主任喜欢钓鱼,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到半月潭,那里鱼比较多。”
彭发道:“无鱼找鱼钓,无官找官做.钓着小鱼,想钓大鱼;做了小官,想做大官;钓着大鱼,想钓更大的鱼;做了大官,想做更大的官!孰不知:人生不过百年,弹指一挥间.钓鱼也罢,做官也罢,钓鱼者何不做到心中无鱼天地宽,天地无私为官者何不做到心中无官天地宽,天地无私难啊难!这是钓鱼、做官的最高境界啊!......”
萧弹冠心里禁不住暗暗称奇。彭发这小子身在商场,却能深谙做官钓鱼之道,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宏论。彭发耍宝说,大家不用佩服我,我也是请虎芬芳所长两公婆吃饭,听聂副县长的高论,拾人牙慧罢了。
萧弹冠道:“毛主席老人冢说:天下的鱼本来没有人敢捉的,有人去捉一两条试试看,因为鱼没有反抗,你捉我捉,大家都捉起鱼来,因此天下之鱼可捉也。”一时兴起,他高声吟诵“一篙一橹一孤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拍一呼又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大伙赞道不愧是工商局第一才子。其实是纪晓岚《钓鱼绝句》,萧弹冠哈哈大笑也不解释,坐车奔半月潭而去。
半月潭离为民镇大概只有八九里路吧,一眨眼就到了。半月潭实为五寨谷休闲庄园里的一块精养塘,鱼多水肥。老板是金先达的朋友,老板在外地办事呢,他电话告诉金先达想玩多久玩多久,钓多少都是大家的。
萧弹冠确实喜欢钓鱼,他觉得钓鱼就是人与鱼斗智斗勇的过程,人变着法子引诱鱼儿上钩,鱼儿变着法子偷食而又尽量不上钓,人以食饵相诱,鱼儿以性命对赌,这种人居于不败之地的赌博,让萧弹冠有一种高高在上,玩弄鱼儿生命于股掌的控制感。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也许最近跟着领导跑来跑去,没时间钓鱼,反而感觉手生了。好在半月潭的鱼儿多而且傻,估计是天天饲料,不愁吃喝闹的,他很快就有了收获。钓了几条小鱼后,终于勾到了一条鲤鱼。萧弹冠担心线杆不行,也不敢使蛮劲强提出水面,而是和它兜起了圈子,不断消耗鱼的的力气,看它挣扎渐渐没劲了,顺势绕到岸边,用抄网抄上来,活蹦乱跳的,彭发道至少有五斤。
大家一起围拢过来,纷纷称赞萧弹冠贵人手气旺,今年肯定高升云云。一行人中数萧弹冠钓得最多。不过萧弹冠并没有什么自我感觉良好,猜测着这帮家伙故意装作钓术不精,逗他玩儿。萧弹冠也装作不知道,提溜一下桶子,觉得差不多了,就说哥们回去吧,肚子在唱歌了。
回为民镇的路上,萧弹冠问彭发,为民综合农贸市场建得怎么样了?彭发道模样出来了,县分管领导很满意。萧弹冠要他顺路带大伙去看看。彭发把油门踩到110公里,一会就到了。
大伙都下了车,看到为民综合农贸市场工地正干得热火朝天。萧弹冠拉着彭发走到一边说你小子不错呀,效率挺高。彭发笑着说,我不好好干,侯局长能饶我吗,你们能饶我,县里领导也不饶我,到时我彭发的小命难保啊。萧弹冠道你太夸张了吧。庄斯文、金先达一齐过来,萧弹冠呶呶嘴,彭发便不说了。
萧弹冠在心里高兴,他当时介绍彭发承包这个农贸综合市场的时候还是挺担心的,怕这小子嘴花花没担当,做事不牢靠。现在看来,彭发确实有那么点实干劲儿。这样他在侯局长面前就有底,一颗心也可以放回肚子里去了。
一行人回到拉嘛县城,萧弹冠提议到悦来宾馆去来料加工,来个全鱼宴。自从悦来老板林国庆上次和他们到沙潭市办事之后,萧弹冠知道林国庆和侯局长关系非同一般,现在他只要有可能,都把招待应酬安排在悦来宾馆。侯局长前几天在局务例会上还表扬服务中心工作做得很好,萧弹冠心里是有数的。
席间,庄斯文挺兴奋,问萧弹冠什么时候也弄个所长当当。所长大小也是一副科干部,而且一所之长,财务上有点自主权,工作生活也可以比较自由些。
萧弹冠道我做一个服务中心主任就已经如履薄冰,勉为其难矣,哪有能力承担所长大任,别开玩笑了。金先达忍不住了,抢着说萧主任不升则已,要来就是当副局长。庄斯文道该死该死,说错话自罚一杯。彭发跟着凑趣,说他找人帮萧弹冠卜了一卦,今年内必有机会任副局长。说完在一边偷着乐,跟真的似的。萧弹冠道你们就拿我开涮吧,我啊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把服务中心主任干好,别的想也不敢想。
说说笑笑,酒不知不觉喝了许多。这拉嘛县的当归酒是比较有名气的特产,好入口,然而容易上脑。萧弹冠感觉头有点晕,就赖着不喝了。金先达正喝到兴头上,哪里肯罢手。彭发忙打圆场,说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敬,萧大主任我代喝了。几个人于是把矛头对准彭发,眼看着两瓶六斤装就没了。彭发本来是海量,不过也架不住群狼汹涌。萧弹冠看看不妙,就说彭发还要当“莱温斯基”呢,你们就放他一马吧。庄斯文晃着身子,把满满一杯酒端到萧弹冠面前说,彭发不喝你喝,你不喝彭发喝,随便挑。彭发一把夺过酒杯,说还是我喝吧,一饮而尽。
彭发显然喝多了,站都站不稳。萧弹冠皱着眉头,摊开手说,你们看这下可怎么办好,大伙走着回去吧。
庄斯文在一旁插话道:“不急不急,我会开啊。”萧弹冠愣了一下,道:“老庄呀,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我怎么不知道啊?说多了两杯吹的吧。”
庄斯文说:“到所里工作能不学吗?不会开车怎么去巡查,怎么去执法办案?没办法了啦。”
萧弹冠打个哈哈,道:“看来还是出来工作好哇,在局里窝着迟早会变成山顶洞人,跟社会脱节。向你学习。”
“那还不简单呀,我看得出来侯局长很欣赏你,跟他说一下就行。”庄斯文道,“不过正因为他喜欢你,现在也不太可能舍得放你走。我看你也不要去做什么所长了,准备做个副局长吧。说实话,全工商局我就只看好你。”
眼看暑假结束,马上要开学了。开刚亮下起了小雨,正是萧弹冠最喜欢的天气。难得有这么一个空闲的礼拜天。有雨的日子里,萧弹冠总爱铺开听雨三篇,静静发呆。初国卿的《听雨》、季羡林的《听雨》、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初誉为当代“听雨三篇”,是写听雨最好的三篇散文。他们确实清婉明丽,韵致可人。窗前小雨读闲书,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平时的世故不见了,萧弹冠的书生气往往在这时气泡一样冒出来。
小怡也喜欢听雨,这是她和萧弹冠共同的爱好。她总爱读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湿漉漉的句子轻轻敲打在心头,吹袭在脸上,想起那日渐远去的童年,小女人的心便也潮润起来,恍惚起来。
萧弹冠从阳台往下看,雨幕中匆匆奔过的邻居并不熟悉的脸、汽车碾过路面的潮湿的声音、丁香般漂浮的伞、玻璃窗上流淌下来的水、树象雾一样绿、远处的楼影隐在一片雨意苍茫中。象一部老电影里三十年代旧上海的镜头,平平常常又无比温情。在窗外,观行人正在与风雨相互逗弄,而窗内小两口却是安逸与平静。他们久久不语,有种“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的解脱般的幸福。
萧弹冠紧紧抱住小怡,两人初历俗世,还脱不了学生朝代的纯真和朝气。萧弹冠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种多么久违的美好啊!
晚上,萧弹冠和秋菊在夕阳咖啡屋分手后回到家,发现小怡闷闷不乐。
莫非小怡发现他和秋菊的蛛丝马迹?萧弹冠惴惴不安地问:“老婆大人,谁惹你生气了?”小怡嘟嚷说:“都是教导主任给闹的!”萧弹冠放下心来,却又纳闷起来:“什么教导主任呀?”
小怡白了萧弹冠一眼,气咻咻地说:“你今天咋变得这么笨呀!我们的刘阿斗校长让我干教导主任,你说我干还是不干?”小怡很不喜欢她们的刘校长,在家里都叫他刘阿斗。
萧弹冠笑嘻嘻地逗她:“好啊,我老婆官运亨通呀,升官了,恭喜你!”他喜欢小怡似怒非怒的样子,互相逗着玩,已经成为他俩的一点生活小乐趣。
小怡气鼓鼓地说:“讨厌!不和你这木头人说了。”萧弹冠收起嬉皮笑脸,道:“其实吧,当教导主任也没什么,可以锻炼一下自己,给自己一点挑战不好吗?”
小怡道:“我也是这样想。我愁的是有些老师的思想工作实在不好做。”萧弹冠道:“比如呢?”小怡道:“比如杨老师吧。50多岁,高级教师,按说是个抢手货,可是他一门心思全在孙子身上,只知道看电视带孙子玩,工作马马虎虎,上课上得一塌糊涂,现在好几个家长都想把孩子转到张秀老师那个班。你说头痛不头痛?”
萧弹冠道:“那你就让他们转嘛。”小怡苦着脸说:“不行啊,都走了,老杨不成光棍司令了。”
萧弹冠在县工商局见多了,一个单位精明强干的通常也就三五个人,其他人再多也不顶用,都是混饭的主。他见怪不怪地说:“那你和刘阿斗说说,让他去做思想工作,你一个小姑娘要资历没资历,人家眼皮都不会夹你一下。”
小怡撇撇嘴说:“我可不想在领导面前说这说那的。你不知道,刘阿斗还反过来劝我呢,让我自己去做做老杨的思想工作,让他把心思放在教学上。所以我不想当这个教导主任了,主要就是对老杨这类老师太没信心。就是对不起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了。”
萧弹冠惊讶地望着小怡:“哟,老婆大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有心计!”小怡嗔道:“跟你学的呗。嫁你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吗?”萧弹冠哑口无言,只是觉得小怡还是以前那样单纯比较好。
小怡继续发表她的高见:“现在社会真是乱了套了。你看我们教育系统的职称制度,就是典型的大锅饭嘛,根本无法调动人的积极性。象老杨,书教得那么烂,可他是老资格,人家享受高级教师待遇,全校工资就数他最高,刘阿斗都矮他一截。象你老婆二十出头,教书很卖力,一个星期有三个晚上去家访,学生成绩年年排在全县前几名,现在还在申请一级老师的长征途中呢。真不明白,人家山东咋就这么开明,听说一个85后的都做副厅了!”
萧弹冠笑着说:“我都不急你猴急什么呀。一只王八能爬上桌子,要不他是王八精,要不他是王八精的龟儿子。眼红是不管用的,白白伤了自己的肝。”
小怡气呼呼地说:“这不是眼红,是生气,太不公平合理了!”萧弹冠忽然想起县里的一个女常委,也是三十出头,刚刚从接待科长破格提拔上来,不服她的人海了去了。于是就跟她说:“人啊,有时就得服命。再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是吗?”小怡顺口接道:“那你算什么鸟呀?”萧弹冠哈哈大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怡惊觉失言,害羞扭过头去。
县局值班室的高阿伯忽然跑上来,说门口有一堆个体户吵着要见侯局长。萧弹冠急忙跟下去。
只见门口的个体户越聚越多,没多久就聚了一百多人。个体户们打出了一条硕大标语:“反对调高个体工商费,反对提高中心市场摊位费!”萧弹冠瞅准一个蹦得最起劲的,把他请到一边细细打听起来,这人叫张大力,在中心市场肉档档主。萧弹冠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觉得很悚人,为了掌握情况向侯局长汇报也就顾不是这么多了。
侯局长听了萧弹冠的汇报,召集莫从世、安剑、郑秋瑜紧急开了个小会,决定由莫从世牵头办理此次信访事件。
莫从世分管信访工作,按说叫他去处理也应该是妥当的。但萧弹冠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情愿,调费工作是郑秋瑜副局长主持的,也算是今年的一个重点工作。现在问题出来了,却要莫从世去擦屁股,能乐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