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也想不到,回到家乡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她,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而暧昧。一别七八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很深的印迹,眼角多了许多细细的褶皱,眸子晦暗远不如前了。难得她还打扮得很前卫,头发漂染成板栗色,烫出方便面卷,还用粉底把鼻翼两侧稀落的雀斑掩盖得很好。木然与之对视,只觉得她遥远又陌生。
“你……你还好吧?”我说话居然有些结巴了。她嗯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红。
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就这么尴尬地看着她,前尘旧事像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入学第一天,她头上戴着鲜红的蝴蝶结……期末考试时她借过橡皮给我……过家家时的夫妻对拜……初中上学路上她在我身后唱歌……县城长街上伊人最后的回眸……
多年已过,一切的一切竟变得那么清晰。如果当初我也早早辍学回家务农,如果她当时从客车上跑下来,如果……
我会娶她的,一定会!然后一同住在借钱盖的土砖房里,守着几亩贫瘠的土地,春耕秋收,日落而栖,再生一个呆头呆脑的娃。从此种菜养猪,卖肉攒钱,为儿子将来娶媳妇耗去一生的劳作,最终黄土一封……
这就是无数个庄稼人心目中的幸福,他们还要这样一辈辈地活下去。幸运的是我闯了出来,或许我是该谢谢她的。
“去我家坐会儿不?”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想了想,支吾着说:“我……刚下车,还没回家呢,明天的吧。四姑(她母亲)她身体还好吧?”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脸上表情很是怪异。我正想叫住她,忽听身后一声断喝:“回来了不知道家在哪儿啊?跟人家撩扯什么?”
老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嗓门儿,跟我嚷了28年,跟老爸嚷了31年,“狮吼功”愈发的炉火纯青起来。全乡上下所向披靡,鬼神皆惧。
这一声听来是那么地亲切,可是小秀却浑身一震,头也不回走得飞快。我忍不住笑了,回头说:“我的亲妈呀,您看您把人家吓的。”话还没说完,迎面就挨了一记耳光,老妈一边捶打我一边骂:“你个兔崽子,你可知道回来了。我生你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我死了都指望不上你送终。”没骂两句眼泪就下来了。我心里一阵酸涩,搀着她往家走去。谁知老妈一把挣开,冲着小秀的背影狠啐一口,嘴里狠狠骂了句“小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