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麦当劳竟干掉我六百大钞,那个白脸大侠光可乐就喝了八个大杯,还不带上厕所的。不过一餐终了,我总算摸清了这俩人的来龙去脉。
那个半大孩子名叫咋呼,本来生在黄土高原上一个极为偏僻的农村里。咋呼刚生下来不久,爹娘就相继去世。唯一的一个姑姑,抚养他到八岁,也改嫁到远方去了。就剩下小咋呼自己,靠着村里乡亲们的救济勉强活着。咋呼也念不起书,没事儿就帮着村里人放个牛羊猪,算是知恩图报。
有一回咋呼正在放猪中,偶遇那位白脸大侠。那会儿白脸大侠正饥渴难耐,到处找饭票。咋呼就把带在身上的午饭,两个馍馍给了他。白脸大侠狼吞虎咽之后,随手扔给咋呼一件儿镶银的团云玉锁。
咋呼长这么大头回有礼物拿,当时就欢天喜地地认下白脸大侠为干哥。只不过这白脸大侠脑子有毛病,自己姓啥叫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一概不知。不过他和咋呼倒十分有缘,于是便在村里留了下来。好在咋呼家还有两间窑洞,就是不缺住得地方。俩人从此便相依为命,情同手足。
等到咋呼十二岁这年,村里头来了几个砸古董的贩子,花了六十块钱把那件儿镶银的团云玉锁给砸走了。咋呼本来也不想卖,可正赶上那会儿闹旱,村里家家节衣缩食的,也没有多余的吃食给他和白脸大侠。不得已,咋呼拿着这六十块钱,领着白脸大侠走下了黄土高原。
一离开村子,咋呼才知道这外边儿的世界有多大。六十块钱,只够吃几天刀削面的。走投无路之际,白脸大侠拉着咋呼,去到那荒丘野岭,深山老林里连盗了几座坟墓,到手一大批金银玉器。咋呼虽然年幼,可也明白偷坟掘墓那是损阴丧德的事情。只是为生活所迫,也只好拿了明器,偷偷找些古玩铺子去换些钱来填饱肚子。
可咋呼年纪太小,既不明白无奸不商,也不了解古玩行情。每每脱手十几件儿东西换来的钱,也不过维持个把月的生计。那白脸大侠又是个白痴,据说除了在下地和干架的时候耳目清晰之外,平常就是一又聋又哑的木头桩子。要不是有咋呼照顾着,恐怕早死多时了。
前一阵子白脸大侠在山西又钻了回山,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那一件儿血沁的龙形玉璜,而且还受了点儿伤。咋呼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对明器也有了几分了解。他一见那玉璜,就觉得不是寻常器物。于是便想找个大地方脱手,看看能不能多换些钱来。
这天下哪儿最大呢?两个人一路向东,就进了北京。
倒霉的是两个人刚在西单逛了一圈儿,身上的钱物就被扒手给捎了去。幸好那件玉璜咋呼一直放在内裤的兜儿里,骑在小鸡鸡上,才逃过一劫。可两个人身无分文,对北京又不熟悉。直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潘家园儿。
咋呼在园子里逛来逛去,正巧瞧见晒古斋匾额上的洋文。他就觉着这家儿的牌匾跟别家都不同,可能是个大户,八成能出个好价钱。没想到遇上的确是对上次受骗的事儿还耿耿于怀的我和杠子,这才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误会。
我听过咋呼的讲述,点点头,心里感叹这孩子命苦。再瞧瞧那个白脸大侠,虽然握有当小白脸的雄厚资本,却傻到连人民币都不认识。看来上帝还是比较公平的,并不是总把优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忽又想起那件儿龙形玉璜,就问咋呼说:“咋呼,你都不知道那玉璜的名字,却又怎么知道它是血玉的?”
咋呼一边往嘴里塞着鸡块儿,一边答道:“是俺哥告诉俺的,他打那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就说了两字儿‘血玉’,之后就昏过去了。”
咋呼一边说,一边还抻着脖子学了白脸大侠昏迷前的样子。杠子一见也乐了,他凑到咋呼身边,笑嘻嘻地说:“老弟,那你还记得你和小白在哪儿钻的山洞不?”
杠子这人就爱给人起外号,对于白痴傻子一类的人,他全部称之为小白。
却说咋呼本来正捧着汉堡大嚼,没留神杠子到了身边。他可能对我那句“精神病患,生人勿近”印象颇深,吓得一瞪眼,噎着了。
杠子赶紧给递饮料,又温柔地拍打后背,还细声细气地哄道:“慢点儿,慢点儿,你看你急啥呢!慢慢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