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是周六,早上四点半开张营业。不过五点之前,园子里头是笤帚比清扫工多,清扫工比遛早的多,而除了遛早的,也再没其他闲人了。
我头天刚刚低价收了件儿前清的雕花梨木太师椅,心情舒畅,睡眠质量颇高。所以今天特别精神,早早儿的就趴在柜台上研究晋国赵卿的七鼎墓。
杠子则又是宿醉,仰在那件儿雕花梨木的大太师椅上打呼噜。最近可能是酱猪蹄子吃多了,这家伙总嚷着衣服变瘦了,哈欠变多了。
三更又去了六叔那边,最近可能是六叔之前说的大买卖近了,所以三更经常不在铺子里。好在我也有了几分眼力,实在看不准的也会乖乖地给三更打电话。
我正看到“殉人四个”,门口的招财铃响,来客了。我回头瞧了一眼墙边的立地大座钟,差五分五点。这个点儿打上门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儿。
再看来人时,却是一个衣着破旧寒酸的半大孩子,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知道是早上起的猛了,还是身体有什么毛病。这孩子一见我瞧他,咧嘴就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和一对儿小虎牙,活脱儿一个刚出院的招财童子。
我于是也笑着招呼:“小老弟,起的真早啊!”
那孩子点了点头,先瞥了一眼酣睡中的杠子,然后几步凑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哥,俺有明器要卖!”
我一听就是一愣,仔细打量眼前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倒斗的啊。不过听他口音,是陕西人,那个地儿遍地都是陶瓷片碗碴子,摔个跟头都可能捡到古董儿。于是我便半开玩笑地问:“小老弟,什么名气啊?是刘德华的名气还是周杰伦的名气啊?”
小孩儿一愣,随即明白我是在玩笑,便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在我眼前一晃:“这个,血玉。”
虽然陕西话“血玉”听着有点儿像“鳕鱼”,可这俩字儿刚一出口,边儿上杠子的呼噜还是一下就停了。
我心里也是一惊,接过那物件儿仔细一看,是一只三寸多长,拇指粗细的双头龙形玉璜,通体血沁鲜红。
我只瞧了一眼,便放在桌上,冷冷地问那孩子:“东西我收了,你开个价儿吧!”
小孩儿一愣,显然没料到我这么痛快就收了。不过随即就显得十分高兴,赶紧伸出一根手指,还没来得及在我眼前晃一下。斜刺里杠子早冲了上来,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杠子这一下出手甚重,小孩儿又没防备,直接给打了个人仰马翻。多亏那孩子身手还算敏捷,就地骨碌到门口,也不说话,起身就闯出门去了。
杠子好像还没十分醒,骂了句梦话:“你当老子是贱人多忘事呢?又来找死!”。紧跟着也追了出去,还把门摔得山响。
我知道他是真气了,可又觉得那孩子表现得实在怪异,便站在柜台里没动,伸手重又拿起那件儿龙形玉璜。
再次握住这玉璜,我心里就一哆嗦。这感觉,怎么好像是羊脂玉啊!难道说——我正疑惑着,忽听门外一声惨叫,紧跟着铺子的红漆木门就背着杠子横着飞进屋来。那情形十分的诡异,就像是杠子躺在一张阿拉伯飞毯上一样,只可惜着陆的技术差了点儿,直摔得他哼哼唧唧地站不起来。而紧随其后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
我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我和杠子都是一米八十几的个头儿,虽说身材比较魔鬼,可骨架支得还挺魁梧。从小到大,无论单挑还是群殴,几乎没几回落在下风,尤其逃跑的本领过硬。可今天真是邪门了,一个半大孩子竟就把杠子打成了空中飞人!
我不及多想,赶紧过来扶起杠子,还好没有内伤。杠子一只手捂着屁股还作花枝乱颤状,另一只手却望门口一指。我抬起头,冷不防迎面射来两道冰冷的目光,刺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
不知何时,那半大孩子身后,又来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