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鹰钩鼻子惊得目瞪口呆,一脸迷茫地转过头望向田如电,颤抖着声音问道:“老老,老田,这,这他娘的,到底是咋回事儿?!”
一边儿的田如电早看得清楚,心中亦是大骇:想自己于刀锋之上行走半生,奇人异事遇过无数。可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当场摔成一件儿哥窑的瓷器。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再细看时,又发现那两堆尸身之上一无血迹,二无毛发。体内的水分、鲜血和体液仿佛被蒸干了一样,连一丝残留的痕迹也无。周身青黑色的干枯皮肉似乎原本还藕断丝连,或是因有衣裤包裹不散。只是一摔之下,便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了。
“如此情形,竟同大师兄讲过的一次奇遇颇为相似,难不成这石室之中竟有那种东西?!”
田如电正自疑惑,尘雾之中早已乱作一团。数十条黑影奔走、摇晃、扑地而碎,却不发一响。仿佛一个个要拼死逃命的陶俑瓷人,相继被一只无形铁锤当头敲碎,在地上铺就一堆堆青黑色的“大”字。
大鹰钩鼻子面色惨白,赶紧从腰里拽出王八盒子,一个箭步窜到田如电身后。两个人背靠着背,紧张地注视着烟雾里的动静。
大鹰钩鼻子吞了口唾沫,问道:“老田,你刚说这墓里头有啥东西?”
田如电略一迟疑,还是低声答道:“可能,是金井邪魃!”
大鹰钩鼻子显然没听过金井邪魃的名号,又问道:“啥爸?谁的老子?我咋从没听说过?”
这一次,田如电却没有回答。
大鹰钩鼻子等了半晌,田如电还是不吭声。石室里静得可怕,他不由有些心虚,又问了一句:“老田,这个……谁的老子,你以前碰到过,是吧?那就好,那就好……至少你他娘的还活着哩……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大鹰钩鼻子嘴上有点儿语无伦次,但心里却十分的明白。
身后这个老田,别看年纪不大,却身怀绝技,曾历古墓无数,堪称是倒斗行里的翘楚。因其手快如梭,所以才得了田如电这个绰号。
此次到深山里来掘这个硕王墓,也正是田如电张罗起来的。大鹰钩鼻子因为之前曾在倒斗上栽过跟头,差点儿送了性命,所以一直对古墓颇为忌惮。再加上本是马匪,也不靠土里刨食。要不是冲着田如电的名号和本事,还有传说中那些无价之宝,这一票他也不会亲自跟来。
现如今身处险地,就只有跟紧经验丰富的田如电,才有机会活命。所以他此刻也顾不了什么脸面身份,伸出一只手挂住田如电的胳膊,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老田,你身上咋这么燥得慌?啊?你他娘的倒是吱——”
大鹰钩鼻子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觉得自己挂在田如电胳膊上的手一阵奇痒。他赶紧缩手回来查看,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在自己的手背上,竟有十几条寸许长的绿头儿黑体环节蛆虫,正撅着屁股摇头晃脑地使劲往皮肉里钻!可是他此刻却顾不上打掉那些恶心的虫子,因为他已经隐约感觉到,靠在他身后的,根本不是田如电!
大鹰钩鼻子一想到身后可能靠着个僵尸鬼怪,不禁从脑瓜顶凉到脚趾尖儿,惊出一身白毛冷汗。
他强作镇定,深吸了口气。然后试探着,慢慢地向前倾身,试图跟身后那东西拉开些距离。却不成想,他向前躬身,那东西便跟着压过来。如同附骨之蛆,一直紧贴在他的背上。而且,似乎已经有尸虫爬到他的后颈上,钻进了衣服里。只觉得一阵阵钻心的奇痒,竟从后背一直扩散到头皮之上。
大鹰钩鼻子心中叫苦,要是被那尸虫钻了脑子,肯定死的极其难看。这种关键时刻,那个狗日的田如电死到哪儿去了?难道也像他那个倒霉的师兄一样疯掉了?这帮土耙子没他娘的一个靠得住的!事到如今,求人不如靠己,也只能豁出去了。
想罢,他低声骂了一句绕口令:“妈了个巴子的!管你他娘的是谁的老子,见了老子都得他娘的变成孙子!”,以壮胆色。然后把心一横,忽然向后一挺身,随即又猛地向前一窜!
再回身时,正同身后那东西打了个照面儿——只见眼前立着的,乃是一具身材高大的古尸。
这古尸浑身上下一片青黑,原本可能还披了一身的铠甲,但如今只剩下一面锈迹斑斑的护心镜还嵌在胸口之上。尸身上的皮肤已经像龟裂的旱地一般一块块裂开,皮下的筋肉则像经火的黄泥,干巴巴抱在一处。在那些裂缝中,裂皮下,隐约可见无数寸许长的绿头儿黑身的环节尸虫不停地蠕动,似乎想要往筋肉的深处钻。但每拱一下,只有些青黑色的灰末飘落。就像方才大鹰钩鼻子端着歪把子扫射石不开一样,蚍蜉撼大树般徒劳无功。
古尸的脑袋颇大,但五官早已模糊。干裂成数十块的脸皮底下,也爬满了尸虫。在那两只空洞的眼眶里,垂下来无数尸虫的尾巴。就像两把又粗又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来回悠荡。
大鹰钩鼻子只看了一眼,便觉心里一翻,忍不住哇一口将胃里的晚餐喷了古尸一身。那古尸经秽物一激,居然猛地仰起头,张开双臂,呼一下扑了过来。
大鹰钩鼻子大惊失色,急忙抬手连放三枪。慌乱之中,那子弹竟全都打在古尸胸前的那面护心镜上。当当当三声响,直接被弹飞到四面八方。大鹰钩鼻子在心里早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他娘的,这会儿打得到准!
转眼间,古尸就扑到了面前!大鹰钩鼻子心里一沉,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字儿:玩完。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黑影从斜刺里飞跃而起,在半空中使了一招儿鸳鸯拐。只一脚,便将那古尸的脖子踢断,再一脚,连那古尸脑袋也给踢得无影无踪!
那黑影双脚刚一沾地,便又连了一招儿风雷扫。此招儿形同扫堂腿,却是专踢对手的膝盖骨!扫过之处,只听两声脆响,古尸的双腿应声齐断!
无头无脚的古尸,再站不住,咕咚一声翻身栽倒。遍体龟裂的干皮,经此一震,竟都倏地化为飞灰。露出无数惊慌失措的尸虫,爬了满地。
大鹰钩鼻子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捡回一条性命。抬头一看,救自己的正是田如电。他刚想发问,却见田如电突然打着了一个大火折子,口里叫了声“低头”,随即将一团烈焰朝他甩了过来。
大鹰钩鼻子骂了句娘,赶紧扑到在地上。燃烧的火折子贴着他的后脑勺飞掠而过,少不了焦了几根头发。而他这一扑,又正扑在地上那具残破的古尸身上。扑哧一压,从古尸断掉的脖腔里,又挤出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尸虫。
大鹰钩鼻子腹内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一骨碌身滚到一旁。待要爬起身时,却忽然闻到背后传来一阵阵焦臭气味。扭头一看,背上的衣服不知何时竟然被火点着,此刻火舌乱舔,烧得正旺。
他急忙一把扯开前襟儿,甩掉将校呢的烈火军衣。再回头瞧时,发现后背上仍旧是一片火海。只不过此时燃烧的,竟是数百条脑袋已经钻进他后背皮下的尸虫的尾巴!
大鹰钩鼻子心下大骇,怪不得烈火焚身也没感觉到半点儿疼痛,原来是这些虫子作怪!
他急忙伸手去背上扑打。不料那尸虫似乎十分喜火,这一扑,原本扎在手背上的尸虫也燃烧起来。刹那间热浪翻涌,臭气熏天。大鹰钩鼻子脑袋一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翻身栽倒!
在失去意识之前,大鹰钩鼻子的耳边又回响起那个沙哑又怪异的喘息声。他使劲儿地眨了眨眼,想最后看一眼到底是谁的老子在装神弄鬼儿。却没想到于恍惚之间,竟看到了另一幅奇异的画面——只见一个浑身上下燃着汹汹烈焰的矮小身影,正围着田如电上蹿下跳,看样子好像是不敢近身。而田如电显然毫不畏惧,也未被火舌灼伤。他右手掐着匣子炮,左手紧紧握着一件儿,妖光潋滟的,白玉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