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马车就停在门外,那个年迈的老板正从车窗往外冲我招手。车辕后面坐着一个陌生的马夫。不太清楚是不是店里的伙计。我坐进车里的时候,才发现车上不仅只有客栈的老板,还有一个年轻人,估计也是客栈的侍者,因为我看见他脖子上戴着和苏哈一样的领结。
他们时不时地看我一眼,或打量打量我的裙子,我的鞋子,或看看我的脸。我实在忍无可忍,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当别人这样打量我的时候,我总是高傲地仰起头,根本不会正眼看那些人,但心里满是自豪。我相信他们看我是因为我的漂亮与高贵,因为母亲总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讨厌别人这样看我,尤其是那种窥探的,若有所思的,欲言又止的等等简直让我想吐。
“你能不要总这么看我吗?跟你们去并不是我的义务。如果你再这么看我,我立刻就下车。或者,你想说什么就请直接说出来。”我冲着那个年轻的侍者说道。
也许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才合适,于是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老板。那个老头儿的手依然放在膝上,但是轻轻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说话。这个暗地的微小的动作依然被我捕捉到了,那阵子我心里的恼火简直没有人能想象,我真恨不得站起来扑过去掐住他的喉咙。好在当时我刚到七岁。如果那时的我有着十七岁的身体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我讨厌一切阴谋以及一切与阴谋貌似的东西。但是当时我把一切怒火都压下去了,如果我再继续跟那个老头理论,只会更加愤怒甚至是无趣。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似乎懒于争辩。
等马车到客栈的时候,我之前因为恼火而被冲淡的恐惧感又回来了。我下了马车朝路口望了望,没有看见沙克。但是我很快说服了自己。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会来呢?不会这么快的,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时候客栈老板过来用另含他意的音韵低声对我说:“小姐,您不打算进去吗?您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呢?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我闭上眼睛,忍了又忍,终于压下了那将要喷出来的怒火。但是这感觉很难受,我感觉到这股情绪在我的胸腔里来回冲撞着,找不到出口,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憋爆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说道:“好吧,我跟你进去。但是你听着,如果你再这样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我绝不会饶了你。我长到现在,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包括萨鲁军队里级别最高的护国军座长官,也从来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给我好好记住!”
我的话让他懵住了,我不知道他听了这样的话有什么感觉,是恐惧,还是惊奇,还是嘲讽,那都埋在了他无法为人探知的苍老面孔里。但我每次说完这样的话都会很难受,有一种自取其辱的感觉,我这是在企图用已灭的王权空幻的魂魄扳倒拥有坚稳根基的现实。
我在进入饭厅的时候,发现这并没有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侍者们不停地忙碌着,而且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
客栈老板走上前俯下身子说:“我们上楼吧,就到您之前住的那个房间里去。”
于是我随着他上楼。阴暗狭窄的楼梯就好像是通向冥界的死亡之路。我感到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热。
在那个房门就要被推开的时候,我甚至都做好心理准备会有一个黑色的斗篷猛然蒙在我的头上。还有可能直接有一把剑直接捅进我的心脏。可是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房间的外间没有人,和原来一样除了靠墙有一只柜子,再就是一把空荡荡的躺椅和敷升大人睡过的现在也已经空了的床。最后我还望了望那只我曾用来摇铃叫苏哈的绳子。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萌生出一丝除恐惧之外的感情,那就是对苏哈的挂念。
房屋里间的门是关着的,客栈老板打开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人们都在里间。我最先看见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还有几个和苏哈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因为我看他们不像是来追捕我的杀气腾腾的士兵。
他们都望着我不说话,客栈老板也许刚才被我的话击了一下现在也沉默着,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晾在这里。我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叫客栈老板:“老板大人,你不打算告诉我他们都是什么人吗?都这样站着干什么?”
他们这才坐下来。客栈老板走上来指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这是苏哈的妹妹苏菲。”然后又指着另外几个年轻的男孩儿说:“他们都是苏哈最好的伙伴。”
又沉默了一阵,客栈老板冲那些人说:“人我已经给你们叫来了,你们总不能老这样沉默着。有什么要问的现在赶紧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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