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着眼睛,范瑜已有了两分醉意,他忽然探手过去,按住辛欣执壶的手道:“欣儿,有话你就说吧――趁我还清醒!”
望着他略显潮红的清雅面庞,辛欣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夫君应知天大地大,四海之外仍有四海?这后园,在夫君看来或是世外桃源,但对于妾身,却是桎梏的牢笼。”
范瑜霍然站起,一个旋身,走到厅边,袍袖迎风舞动,恍如仙人临世。斜阳余韵,披红染霞,水波潋滟,慑人心魄。
望着他忧郁的背影,辛欣的话有些不忍出口,静默片刻,她仍是道:“夫君,妾身今日要向你讨一纸休书。”
范瑜的后背蓦地僵直,他无数次地期盼着这一刻永远不要来,可今日还是来了。心里只是痛,锥心的痛。身子一晃,他伸手抚住心口,慢慢转过身,目注着辛欣,眸光深幽:“你是怕连累我么?我都不惧,你又怕些什么?留下来,万事有我!”他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念想,希望她能信他,信他能护着她,“欣儿可曾记得当年范瑜在齐州舟中的承诺?”
她又如何不记得,便是因了那几句话,她答应了他。
“范某倾慕姑娘的才华,愿娶姑娘为妻,给姑娘名分,我也会给姑娘安定和乐的生活,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我绝不干涉。以后的日子,让我陪着你可好?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
“欣儿当时答允范瑜,以后的日子,让范瑜陪着你。今日讨要休书,却是为何?若是欣儿另有了喜欢的男子,或是欣儿发现范瑜非可托终身之人,那这休书,我写便是。”他眸中有着深深的痛楚。
辛欣此时却恢复了平静,她微笑道:“妾身自嫁入范门,一年多来有赖夫君眷宠,却未尽为妻之责。夫君是人中龙凤,国之梁柱,妾身只是山野一蒲苇,不能长袖善舞,助君于朝堂。妾身今生所念,唯愿随风飘摇,纵情山水。”她凝神瞧了瞧他渐渐敛下的眉目,接着道,“范郎――你值得更好的女子为妻。”
范瑜的眉头微微一跳,仍是低垂着眼帘:“欣儿心意已决么?”如果这真是欣儿要的,他给!
辛欣点点头,这一纸休书,可保得范瑜平安,她今日必是要的。
旁边红绸早取来文房四宝,范瑜苦笑,原来你早已准备好了,由不得我不写。
范瑜批写公文素来都是蝇头小楷,今日却用了行草,笔走龙蛇,意韵飞扬,直欲破纸而出。写罢,抛了笔用了印。
辛欣接过,递与红绸收好。
“多谢范郎!不,范兄,从此山高水远,恐难有相逢之期!”
范瑜注目她半晌,忽地大声道:“拿酒来!你我今日不醉无归!”
红绸瞧了瞧辛欣,见她点头,便去抱了一坛女儿红来。
眼见一坛酒又见了底,范瑜还嚷着要喝。
辛欣命红绸再取来一坛:“你去帮蓝玉收拾一下,再知会墨希,明日我便要起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