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国华开始动真格的了。
“公司说换警卫的事情要抓紧,”丁国华对娄军说,“这种事就交给保卫科去办,你的主要任务是把公司内部的工作积极性调动起来,另外,我正在考虑把后勤部门从新划分一下,可有可无的部门能撤就撤,该合并的部门看看怎么能合并。还有,关于考勤的事情,一定要严格执行。”
“知道了。另外,丁总,原来那些警卫怎么让他们走?”娄军问。
“那还怎么走,保安公司的人哪天到位哪天就让他们结账走人。”
“丁总,事情可没您想的这么简单!我觉得如果就这么轰走可能会有麻烦,毕竟是当时村委会的人找陈总,无奈之下为了照顾村民情绪才同意人家上班的,这个您可以去问问陈总。后来陈总也曾经吐露出想把警卫换成保安公司的人,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什么?撤换掉临时工都不行,陈明还是不是北苑鞋业公司的总经理了?要是连这么小的事他都做不了主,他这总经理当的也忒窝囊了吧!”丁国华显然对娄军所说表示非常的不满意。
“您别着急,听我慢慢给您解释。陈总当时安排那些老头子上班,名义上是照顾北苑村民的情绪,实际上是照顾村委会干部的情绪,那些老头子基本上全是村干部的亲戚。什么当警卫呀,说白了就是白拿工资。您现在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哪是那么简单呀,请神容易送神难。当然,您要是执意把那些人轰走,也不是不行,那不就相当于跟北苑村干部直接叫板吗?”
“扯淡!我他妈的就不信了,他村委会那几个老冒能管我区下属公司的事?”一向比较斯文的丁国华听了娄军的混帐逻辑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他们是管不着咱们公司,但架不住能暗地里使坏呀!让那些个老头子往门口一躺,就赖着不走。别说公司保卫科没辙,警察来了也不好使呀!六七十岁的人,打不得骂不得,即便他们当着警察的面实在扛不住先回家了,警察一走立马就回来,这谁也没招。”
“你的意思是我跟陈明是的,还换不了保安了?我偏不信这个邪!”
“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决定换,而且在会上已经明确表示了,那就必须换!”
“你都把我弄晕了。换不了还必须换,我实在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您等我把话说完就明白了。换是必须要换的,只不过不用辞退这种方式,而用遣散这个方式。”
“遣散?怎么遣散?”
“您看这样行不行,让他们走人的时候,每人多发几个月工资作为遣散他们的补偿,这他们就没话可说了。只要当事人满意的走了,这皇上不急,难道太监还能急死?要是生生辞退这帮老头,他们能不找当村干部的亲戚去诉苦吗?他们一诉苦,就有人鼓捣事了,但是用遣散这个办法,老头子们都屁颠屁颠(高兴的意思)的走了,村干部哪个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呀。这不就圆满的解决问题了吗。这样做对方方面面来说,都是无懈可击的办法。当然了,这么做公司是多掏了点钱,但是省多少事呀,甭说别的,老头们真要捣乱,咱请派出所的警察吃顿饭不也是既搭工夫还花钱嘛!反正是想省也省不下,背着抱着一样沉,好人总比恶人好当吧!”
听完娄军的话,丁国华仔细一想,虽然是歪理谬论,但也确实是实话。历来城乡结合部位就不缺耍混蛋的三青子,真跟他们较劲既失身份又给自己找麻烦,还真不如破财消灾,反正企业也不缺这几个钱,于是就坡下驴地说道:“要不是公司眼下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我还真想看看他们撒泼耍赖的本领。算了,一帮老农民,懒得搭理他们,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娄军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到保卫科去布置工作去了。
丁国华坐在新装修完的办公室里想,搞企业实体还真是麻烦,什么事情都要仔细斟酌好了才能去做,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都这么多门道,以后什么事都要权衡一下利弊才行。娄军这小子还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要是什么事情都能给我干漂亮了,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我得省多少心呀,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个不比这种烂事重要,看来今后还真得让他多替我分担点。。。。。。
秘书小丛的敲门声打断了丁国华的思绪,门本身就是半开着,小丛探着身子说:“丁总,张经理现在想找您签一下发票。”
“让他进来。”
张明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有点献媚地说:“丁总,您这办公室真气派。这才象咱北苑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呢,您就是比原来的陈总有品位,有气派。”
丁国华对他的曲意逢迎虽然反感,但是听到耳朵里还是比较舒服,于是顺嘴说到:“把票给我,坐吧。”
张明江恭恭敬敬的双手把一叠发票递到丁国华桌上,然后后退一步,想小心地在椅子上挺直上身坐好,因为太小心,屁股在椅子上只坐了一个角,差点没跌倒,赶紧摆好坐姿,等着丁国华把发票签完字。
丁国华每张发票都是仔细看看,然后用笔熟练的签上自己的大名。张明江不错眼珠地盯着,每签完一张发票,心里就感到一丝宽慰。
丁国华一边看一边签着,突然停下笔,在已经签过的发票里又翻看起来,从一摞发票里挑出了一张发票看了看,又和另外一张发票对比了一下,然后放在了一起。张明江的心里“咯噔”一下。
丁国华停笔抬头说道:“你最近跑什么业务呢?餐费发票可不少呀,怎么攒这么多才想到报销呀?”
张明江攒这么多发票才签字报销,其实是打着如下的小算盘:首先,发票多就让签字的人头疼,不签到手酸不罢休,也就意味着不可能每张发票都仔细核实其用途。即便问起来,也可以随口编一个出处,毕竟这么多发票里还是有正常业务用途花费的。其次,长时间把发票攒多了一起签,自己办私事开的票也可以浑水摸鱼过关。第三,他经常性的在一个地方开票的时候,多买一张发票(把税金给对方),然后掺在一摞票里一起报销,这样把同一个收款单位的发票一张放上边,一张放下边,签字人不容易察觉。当然,这是他的真实目的,是不可能跟丁国华讲的,但是丁国华既然问起来,那就编呗。
“是有点多,最近公司领导交接,陈总和您都挺忙的,我也不好意思因为这点事给您和陈总添乱。还有就是这些天正和一个西班牙新客户接触,所以稍微多点。”张明江红着脸,支吾地回答。
“看来这合同该签了吧!你瞧瞧,你和这西班牙客人几乎每天都一起吃饭了!”丁国华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想的是那两张挑出的国际饭店的连号餐费发票,日期却相隔了一周,深究则不可避免地扯出这种行为的性质问题,金额问题,数量问题。只要追究,就绝对不是批评教育,很有可能就是贪污犯罪要追究法律责任。拔出萝卜带出泥,陈明是马上退休的人了,不可避免的要被牵连,至少要追究他玩忽职守的领导责任。为北苑鞋业公司付出了全部心血,再怎么也不能让他临了因为这么个小丑而使名誉受到蒙尘之染呀。
“快了,快了。”张明江嘴上迅速回答,心里巴不得丁国华快点让自己走。
丁国华把那两张国际饭店的连号发票推到张明江面前,并排放好,做了一个十分不情愿的决定,板着脸语重心长、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以后,出去办业务,不该花的钱就不要花了,不需要吃的饭就不要吃了,能在公司醉仙楼招待的客人就不要在外边招待了,要知道你花出去的每一分招待费,都是咱们的工人一针一线挣出来的,浪费就等于-----犯罪!”
张明江的脸都绿了,听着丁国华的每个字都像子弹一般射到自己的要害之处,还真怕他追查到底,但是看丁国华的语气虽然很重,但似乎又像要饶恕自己,便冒着胆子赶紧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一定照办。”说着,连头都不敢抬,也顾不得签字没签字,抓起桌上所有的发票,赶紧走出了丁国华的办公室。
丁国华从中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燃了,使劲吸了一口,吐出来,呆呆地看着烟雾逐渐散开。他刚才为了不影响陈明顺利退休,为了保全他的名誉,不得已才没直接了当的拆穿张明江。但是,重话已经放到那里了,张明江也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以后会不会收敛呢?还有陈明,当了这么多年的一把手,把企业经营成这样,是不是只简单的因为能力有限呢。。。。。。。
娄军为那些警卫老头争取的利益,自然让王启明很满意,甚至连王成都觉得一直没注意到的娄军居然办事这么漂亮,为自己在众位老人家面前挣足了面子,因此对娄军赞不绝口,而且还特意嘱咐王启明,一定要拉住娄军这个人,让他死心塌地的和咱们一起荣辱与共。所以,在保安公司接手警卫工作这件事情上,大家都非常满意。
在总经理办公室,丁国华很高兴的对娄军说:“换保安和考勤执行情况还可以,后勤人员那种人浮于事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还要加大整治力度。我就不信公司这种精神面貌保持下去公司会不好!”
“当然,过去陈总的眼光就是有局限性,而且放的有点太松了。企业最关键的是管理,只要把内部管理好了,市场竞争力肯定没的说。毕竟您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嘛,对这些您自然是手到擒来!”
娄军随意的言语之间,一个马屁拍过去,让丁国华由里到外的感觉舒服,得意地说:“哎-----也不能说陈总没能力,靠陈总那种家族式的办法,对小作坊式企业的管理还是很有效的。当然了,大公司的管理就是用制度管理,不能靠亲情上的人治,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比如咱们公司,要是一直这么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估计到陈总退休的那天,肯定能有个脱胎换骨的变化,工人对制度会由被迫变为自觉遵守。到那时候,咱们在这些细节上根本不用操心,只要一门心思抓生产、创品牌、打市场。”说到这,丁国华突然想起了分厂的事,马上从憧憬中挣扎出来,问娄军;“你说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就没有人愿意跟咱们谈购买分厂的事呢?”
其实这几天本来有好几个人对北苑公司的分厂感兴趣,但是附近都传遍了,哪个外人敢染指北苑公司的分厂,北苑人不仅让他血本无归,还要搞到他吐血、脱层皮才能离开。那别人谁还敢买呀。但是这些娄军都没和丁国华说,现在丁国华提起这事,娄军吞吞吐吐地答道:“有几个人到是和我稍微打听了一下,一听说既要按净资产算,还要把职工都接手,第二句话都没有,转身人家就走了。看来这事我办不了,事关重大,还是您亲自定吧!”
“那你说他们什么意思?光要资产,不要人?把人咱自己先凑合安排一下不就完了,就把厂子不低于净资产卖了就得了呗!”丁国华说。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现在企业转制,国有和集体财产要按净资产卖根本无人问津,傻子才买呢!个人要不图便宜,谁愿意要公家甩下的包袱呀!”
“什么,按你的意思是低于净资产?那不是国有资产、集体资产流失吗?上面是要追究当事人责任的!”丁国华很认真地说。
“哎呦!我说丁总呀,您就是在区里呆的时间长了,真不食人间烟火呀!你真不了解当今社会上人对国有资产的态度。这么打比方说吧,区里要淘汰一辆旧公务车,评估价比如说是十万,谁买?五万有人要就不错。您想,搁您身上,您愿意多花钱吗?”
“我肯定不买。”丁国华肯定地说。
“您为什不买,不就是公务车谁逮着都开,一天到晚的,人歇车不歇嘛!私家车一年跑两万多公里,公务车一年用的狠点,能跑七八万公里,还不如出租车呢,人出租司机还注意按时保养呢。出租车最多八年就强制报废了,私家车十五年。您说,是不是评估十万,五万都不好卖呀?五万是官价,个人一点都没赚公家的便宜。个人对公家没便宜占的事,谁干呀!”娄军洋洋洒洒的把道理给丁国华讲了出来。
“也是啊,谁都不傻!”丁国华由衷地说,“但是,公家的资产就是这么个原则,不按原则走要犯错误的。”
“所以说,公家的财产反正也不是个人的,谁也不着急,要么就放着,理论上有这么堆资产,要么就故意把净资产往低了做,处理掉,否则最终就是烂掉。就跟咱们公司库房里积压的鞋一样,时间长了都沤烂了,账面上还是那么多,实际上早就白白流失了。”
丁国华听了娄军的话,对此种观点非常反感,国家的资产烂掉不算流失?就因为既不属于张三,也不属于李四,任凭时间的刀削斧砍至一文不值,真是为了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吗?但是往往现实情况就是:烂掉是为了保值增值、贱卖就是国有资产流失!
他从娄军的话里听出了对付这种政策的对策,明白该怎么处理掉这些不良资产。但是为了给自己将来留条路,万一追查下来好有个挡箭牌,于是对娄军小声说:“行了,我知道了,这事还是你去办,干漂亮点,别让人看着忒明了。反正都是不良资产,趁现在还能卖点钱就要果断一些,不能等到烂了再后悔,早点脱手眼前看是贱卖了,但从长远来看,还是给国家保值增值了。要抓紧时间,千万把手续都弄好了,经得起上级的审查。”
“要么您跟区长念叨念叨,让区里给评估一下,毕竟是区里的家当。”
“没事,区长和孙经理都让我放开手脚去干,说得过去就行。真让区里做这种事,不是把难题都交给领导了吗,困难都交给领导,还要咱们基层干部做什么呀!这一点,你必须在今后工作中领会到。”
“明白了,陈总那边还用去问问吗?”
“你说你,嘴上说明白了,心里还是不明白。甭看陈明嘴上同意卖,心里肯定是不舍得,毕竟是他当年建的厂,把厂子看的就像自己孩子似的。把他孩子卖给人家还去征求他的意见,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吗?这事就不用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