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和蓼继明回头向场中望去,只见一个干瘦矮小,须发全白的老汉在院子中央奋力挥动着双臂,用土话高声喊叫。
“报应要来了!祸事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性命难保啊!”
他一边喊,还一边往大殿上闯。
一个年轻秀气的姑娘在后面死命拽着老头的手,大声的劝着他。
“爸!爸!你干什么呀?!回家去吧,咱们回家去吧!”
一个老太婆也跟在后面,想去拉那个老头子,可是她的力气太小,拉不动。于是她只好在那儿绕着圈请周围的人帮忙。
旁边有的人在起哄,有的人在叫喊,乱成一团。
吴起见大伙儿不敢上去阻拦,就觉得他们好像有点怕那个老头似的。
旁边的蓼继明这时看来情绪有点激动,想上去帮忙,可又忍住了。
周围有几个人实在看不过去,就上前帮忙拦着老头。
但是老头子看来拼上老命了,他神情激动,一边高呼“祖宗的报应要来了”,一边奋力挣扎。上去了好几个人才勉强把他拦住。
蓼老二和村长也闻讯跑出来了,又是劝又是拉的,整个会场面被搅成了一锅粥。最后,老头子被大家合力推出了门外。但是隔了很远吴起还能听见他沙哑的叫喊声。
“祖宗的眼睛看着你们呢!报应要来了!”
“这是谁啊?”吴起看着老头被拉出门外,奇怪的问道。
“那是村里的老族长。他很迷信,相信关于厉鬼的传说。他极力反对搞这次活动,说按照传统,祭祖后村里一定要死人。王镇长本来应该找他主持这次的仪式的,可是王镇长认为他太老了,而且不像我爸爸那样是文化界的名人,所以最后请我爸爸做主持人了。村里的人也很迷信,而且特别尊重他。如果不是那件事,他现在还是族长呢。唉!其实要不是王镇长许诺参加活动的村民都能拿到红包的话,我估计一个来的人也没有。”
蓼继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像是有什么心事。
吴起点点头,说:“是这样啊!怪不得我说乡亲们怎么跟过节一样高兴呢!可‘那件事’是什么事呢?”
蓼继明摆摆手,尴尬的一笑。
“算了,不足为外人道。”
吴起心里纳闷,可人家既然不想说,他也不好再追问。
蓼继明一边不放心的向大门外张望,一边继续说。
“其实,王镇长的目的呢,是想借这个活动,宣传一下咱们这儿的旅游资源和文化韵味。这样有利于村里的经济发展啊。这应该是个好事。”
吴起连连点头。
“对,这样穷下去对文物保护也不利!”
蓼继明看看表,已经是9点40了,祭祀的时间快要到了。
“仪式应该快开始了,我还要去看看会场准备好了没有。如果搞砸了就丢脸了。你回去和客人们呆在一起吧!”
吴起不愿意回去枯坐。
“我跟你一块忙吧,我不想和那些人在一起瞎聊。”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啊。你去吧,我走了。”说完,他转身匆匆走了。
吴起无奈,只好回到接待室。张副市长和蓼世智他们一群人还在那儿坐着聊天。蓼世义也已经准备仪式去了,而传说中的王镇长仍然没有出现。
蓼世智好像很着急,不停的问外面的人王镇长来了没有。
仪式开始前五分钟,忽然从外面匆忙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干部模样的人。
这个人个头不高,满脸的肥肉,头发稀疏,穿件灰色的夹克,腋下夹个老板包,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他额头上全是汗,看来赶的挺急。
这个人一进来,先向张副市长问好,并连连拱手致歉。
“张副市长!您好!欢迎您大驾光临啊!镇上有点事情,耽误了。要各位久等,抱歉抱歉啊!”
来的人就是王镇长。张副市长、蓼世智和他都很熟,给他一一介绍了在座的各位。大家寒暄几句,就坐等仪式开始。
十点整,公祭仪式正式开始了。除了蓼姓村民参加仪式以外,其他村民和请来的客人都只能坐在会场旁边观礼。
和所有的活动一样,首先自然是领导讲话。张副市长和王镇长先后做了简短的演讲,大谈了一通经济发展和文化活动的关系,描绘了蓼家村美好的前景,要求大家同心同德,配合政府的工作,努力发展经济。然后,领导就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回到了观礼席,活动这才交给蓼世义主持。
仪式的具体过程,是蓼世义根据史料记载安排的。先是大放了一通鞭炮,然后一队画着秧歌妆穿着戏服的村民呜里哇啦的吹奏起来。在传统地方音乐的喧鸣中,几个村民抬上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牲――乳猪、牛头和全羊,还有其它纸人、面塑之类的各式各样的祭品。
献祭之后,蓼世义站在台上,手舞之足蹈之,做感慨万千、顶礼膜拜状,同时摇头晃脑、拉腔拖调的念着长长的,用拗口的古文写的祭词。村民们则按长幼秩序在下面跪拜磕头。
随后,蓼氏族人一个挨一个的给祖宗灵位上香、烧纸、磕头、祈祷。
接着,几个年轻的壮小伙随着古乐,戴着面具,穿着黑色的长袍在场子中央跳起驱邪祈福的传统舞蹈。
再下来,是一群不知道哪里请来的和尚,打着幡,敲着钟,念着经,做起了法事,还拿着米和水到处乱撒,据说这叫放焰口,可以超度饿鬼。
整个仪式进行了近五个小时,水陆杂陈,光怪陆离,搞得祠堂里乌烟瘴气,遍地狼籍。所有的人也都被折腾得疲惫不堪,饥肠辘辘。
吴起一直兴趣盎然的看着整个过程,倒不是因为精彩,而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如此能够淋漓尽致的体现农村的愚昧和迷信的场面。
主要仪式结束以后,院子里摆上了几十桌酒席,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一起大吃大喝。猜拳喊码、大呼小叫之声顿时响彻云霄。据说,宴席之后还有戏班子来唱戏,看来今天晚上要更加热闹了。
当然,张副市长和其它几位有头有脸的人是不会对跟村民们喝酒猜拳看大戏有兴趣的。蓼世义早就在自己宽敞清静的大宅院里安排好了精致的酒席款待各位远来的贵客。
蓼世义的家就在祠堂南边,中间只隔一片小树林。
他家祖传的宅子有三进院落,布局与吴思明刚买的别墅差不多,但是更大更气派。现在这里只住着蓼世义一家三口和蓼世礼,前面院子空着四五间房。这几件房现在也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就等贵宾下榻了。
这一行九人来到蓼家大宅,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蓼世义叫老婆和儿子在最里面的小花园里摆上一桌子好菜――都是上等的地方特产,再打开几瓶好酒。大家分宾主落座,慢慢享用起来。
蓼世义的花园布置的不错,左修竹右芭蕉;花圃里种着君子兰,屋檐下养着芍药花;角落里还有块皱、瘦、漏、透的太湖石,很有些书香门第的韵味。蓼世义很为这个花园而得意。
在这样的清幽花园里饮酒,是城里住惯了高楼大厦的客人们没有体验过的。他们都感觉很惬意,自感颇有文人雅士之风。
大家多是初次见面,还都挺拘谨,可三杯老酒下肚,马上就亲密无间了。
蓼世智人挺胖,喝了几杯酒就满头大汗。他脱了外衣,解开衬衣领子,露出了黑黑的胸毛和脖子上粗粗的金项链。
“哈哈哈,好久没有在自己家的花园里喝酒了!真他妈的舒服。张市长,你可别嫌我粗啊!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可是有一点好,就是痛快!”
说着,他拉着李小姐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拽,顺势在脸上亲了个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