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漫天，大雪纷飞。
京城的菜市口广场银装素裹，一片萧条。虽然沿街的商铺都关门歇业，但是道路上却人群拥堵，车马难行。
据说今天要在这里杀一位清官，所以京城和各地赶来请愿的百姓都到这里来等候，现在已经聚集了上千人。虽然挤在路中间的人很多，但是却很安静，大家都伸着脖子望着北边的路口，人群中不时有人低声抽泣。
近中午时分，忽然几下锣响，一大队人马缓缓由北开来。
走在前头的，是十几个锦衣卫。他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跟在锦衣卫后面的，是三匹高头大马，为首的马匹上面坐着一个衣饰华丽的老太监。此人仰着头，撇着嘴，傲慢而又冷漠。后面两匹马上坐着两个官员模样的人。虽然三个人竭力装作神态自若，可脸上却都有点紧张的神色。
在队伍中间，是一辆木笼囚车，里面站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中年人。这个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被绑在囚车里的立柱上，颈后插着一块木板，上面一个大大的朱笔圈着的斩字红艳艳的，触目惊心。囚车左右，四个头缠红布，手持大刀的刽子手步行相随。
队伍的最后，是一队官兵，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这一行人马来到菜市口的广场上便停了下来。
早已等候在此的人群见囚车到来，立即骚动起来，原本寂静的广场马上就沸腾了。大家一涌而上，把朝廷的人马围在中间。有的高喊：“蓼大人无罪！蓼大人是清官！”有的跪在路边大呼：“蓼大人冤枉啊！”手里还举着长长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签名和红色的手印。还有几个人穿着孝服，冲到囚车旁，用力拍打着木栏，放声痛哭。
人群里鸣冤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哭声和骂声，场面混乱不堪。
官兵们手持刀械，对人群大加呵斥，意图驱散人群。但是大家情绪激动，不断的往前挤，离队伍近的人已经同护队的官兵们互相推搡起来。
带队的太监怕有人乘乱劫走犯人，憋着嗓子下令道：“小的们，给我杀！我看哪个敢违抗王命！”
锦衣卫和官兵们得到命令，立即就要动手。周围的老百姓群情激奋，也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情势一触即发，死伤看来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囚车里的人大声吼道：“住手！”这声音非常洪亮，透出一股威严之气。大家被这声音一震，都停了下来，抬头看这囚车里的人。虽然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且全身被缚，可他那张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脸上仍然有一股浩然之气。
这个人向四周的百姓们点了点头，算是致意。然后他慷慨激昂的说道：“蓼某无德，大家错爱了。本人为官多年，无恩于乡亲父老，只不过办了几个贪赃枉法之小人、打家劫舍的匪类，略尽本分而已。今蓼某蒙冤，得众人看顾，已是感激不尽，无谓再动干戈。吾心意已决，必要一死证清白！大家都请回吧！”
众人闻听此言，都放声大哭。一时间，周围冰冷的雪地里黑压压的跪下一大片人，哀声震天。
领头的太监见百姓不再闹事了，也不再追究。要是平常，他可没有这么慈悲，但是因为今天要杀的这个人非同一般，所以他连一丝工夫都不敢耽误。
他命令官兵们排好队，在菜市口中心的广场围成了一个圈，算是法场。然后叫几个兵丁摆上条案和椅子让几位大人就坐。接着，刽子手就押着囚车中的犯人来到场中，强行把他按在雪地里跪下。
那位为首的老太监走到犯人面前，打开一张纸，用沙哑的声音念道：“人犯蓼臾，贪赃枉法，罪大恶极！经吏部核准，验明正身，斩首处死！”
跪在地下的蓼臾听完，恨满胸膛。他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奸佞小人，蒙蔽圣上，陷害忠良，不得好死！”说完，气冲顶门，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晕厥过去。
四下里的百姓们见此情景又沸腾了起来。
他们高呼“蓼大人是冤枉的！”“不能杀清官！”的口号，奋力向前挤，与围着法场的兵丁们发生了冲突。兵丁们虽尽力阻挡，但无奈百姓人数太多，眼看就要垮下来。
老太监和两位官员见情况不妙，大惊失色。老太监向两名刽子手喊道：“别等时刻到了，赶紧处决人犯！”
两个刽子手得令立即动手。一人拽住蓼臾的头发，让他伸长脖颈，一人踏住他的背部，挥刀就砍！
周围聚集的百姓见蓼臾顷刻间就要人头落地，不禁惊呼起来。大家都闭上眼睛，不忍看到那残忍的一幕。
只听哎哟两声，然后是一阵刺耳的狂笑和痛苦的呻吟。
大家睁眼一看，只见两个刽子手躺在地上，口喷鲜血，浑身抽搐，眼看就要断气。而场中蓼臾的身旁，多了一个身材奇高，赤发碧眼的人。他站在场中，看着两个倒地的刽子手，发出刺耳的笑声。
有人惊呼道：“碧眼鬼！”一时众人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欢呼声响成一片。
听到碧眼鬼这个名头，老太监和那两个官员吓了个半死，连滚带爬的躲到条案后面，哆哆嗦嗦的不敢吭声。周围所有的兵丁也都吓得双腿乱颤，纷纷闪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头决定今天杀蓼臾，就是因为碧眼鬼不在他身边。据可靠的消息，碧眼鬼现在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怎么突然在这里出现了呢？！
“要是今天还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报信的王八蛋！”老太监一边筛糠似的发抖，一边暗自发誓。
碧眼鬼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绿色眼睛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敢上来挑战的，于是伸出肌肉虬结的双臂扶起晕过去的蓼臾。
“大人！大人！醒醒！”碧眼鬼一边呼唤着蓼臾，一边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脸颊。
蓼臾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见碧眼鬼那满脸横肉，凶恶无比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事情办得如何？”他气若游丝的问道。
“已经办妥！”碧眼鬼带着哭腔说。
蓼臾点点头，微笑着看着大雪飞扬的天空。
“巨盗即死，那方父老又可享数十年太平矣！”
碧眼鬼见蓼臾至死仍惦记着百姓，心中酸楚。
“主公！此乃何时，尚惦记他人！你抓紧我，我带你速速离去，再不受这群狗贼的鸟气了！”
蓼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若逃走，岂不成了不忠之人？我冤名未洗，此一去，岂不坐实这不义之罪？难道你要我做不忠不义之人么？”
碧眼鬼见蓼臾这样说，心里急燥。他大叫道：“难道就这么等死么？！”
蓼臾注视着碧眼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