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朝九说:“有。跟老李是一个娘养的,色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他们勾引李晶晶了……哦,不能,大小也是以前的同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打断他道:“最近你们台是不是要做个节目,关于健身方面的?”刘朝九想了想,说:“好像有这事儿。不过不全是健身的,还有戏曲相声什么的,歌颂和谐社会的……最近正安排彩排呢。明白了,是不是你谈了一个对象,她也准备参加这个节目,你想通过这两个老家伙帮你说叨说叨?”我说,不是,你先别打听,在单位等我,一会儿我过去,真的有好节目可看。
匆匆关了电脑,我跟朱三说声“我去办点事情,一会儿回来”,站起来,一头顶在胡铁锚的肥下巴上,眼泪都疼出来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进来的?跟个贼似的……我摸摸他的下巴,说,你这儿真软和。
胡铁锚噎着似的哼唧两声,问我要去哪里?我说,纪校长来电话说他母亲病了,让我过去照应一下。
胡铁锚挥了挥手:“那得去。记着给老人家买点儿东西啊。”
我说声知道,转身,脚下打绊,一头撞了出去,心想,胡铁锚,你他妈的一毛不拔,应该叫胡玻璃猫!
骑上自行车,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电视台。在门口支好车子,用链条锁了,我直奔刘朝九的办公室。
刚跟刘朝九把事情说完,走廊西头就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凿地声,我一把将刘朝九推了出去,站到门后,心旌摇荡。
门口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接着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开门,我来了!”声音清脆圆润,鸟叫一样扎进我的耳膜。
刘朝九回头冲我一挤眼,意思是我没有骗他,我连忙朝那边努了努嘴。
那边还在敲门,我蹑手蹑脚地靠到了门口,一个窈窕的背影一下子映入眼帘。这个背影上穿一件白色紧身小衫,下穿一条紧绷屁股的灰色短裙,整个人看上去蜂腰翘臀,英气逼人,两条美腿摄魂夺魄,黑色丝袜包裹之下晃眼得得一塌糊涂。让我唯一感觉不尽人意的是,她的头发是束起来的,一根黑色的丝带随意地绑在上面,倘若披散开来,那将是一挂黑色的瀑布,正是我最最欣赏的发型。
我这里正在咽着唾沫发呆,刘朝九开口了:“请问小姐找谁?”
美女转过了身子。我一下子变得呼吸急促,连吞口唾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有些像少女版李晶晶的女人把目光绕过刘朝九,一下子定格在我的脸上,样子就像是她曾经见过我。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呀……我迎着她的目光,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心跳,冲她笑了笑。她也笑了,有一丝认错人的尴尬,转头对刘朝九说:“我来找李导。请问他在吗?”“不在……”刘朝九点头哈腰地往后退,“要不你进来等等,我帮你去找一下。”美女抬腕看了看表,摇头:“我知道他是在躲我……不必了。等他回来,麻烦您转告一声,就说我叫舒梅,是英利健康俱乐部的,让他给我回个电话,不然我天天过来找他。”说着,快步往西走,好像有什么急事儿,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刘朝九用力地吸着走廊里的空气,狗一样地扇乎舌头:“香,真香……totellyruththloveyou!”
我估计这小子目前的心态跟我一样,笑道:“你喜欢也没你什么事儿,我先占了。”
刘朝九摸着我的肩膀往里走:“兄弟,这可真是个尤物……刚才我看出来了,小娘子缺男人呢,你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我摇着车钥匙往外走:“我比你明白。”一声口哨吹出来,整个走廊都亮了。
刘朝九刚关上门又打开了:“喂!记着啊,千万把握住,慢慢来,别把人吓跑了,实在不行就先奸后娶。”
外面阳光灿烂,太阳投下的光束,在地上变成点点跳动的白斑,一如我此刻的心情。大门口,几个像是在等候排练节目的姑娘喜鹊一样又蹦又叫,其中一个笑呛了,弯下腰咳嗽,撅起来的屁股露出一大半,肉色雪白,直撞我的双眼,其状十分令我纳闷。馋我?别闹了,哥哥不吃这个!我大笑一声,蹁腿跨上了自行车。街上满是汽车排出的尾气,我却神清气爽,胯下坐骑一路叮当,风一般回了单位。
急吼吼地打开电脑,舒梅的qq头像一直是灰色的,搞得我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望远处挂着一串香蕉的猴子。
下班回家,我饭都顾不上吃,一直盯着电脑,盼望那个头像再次闪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快到半夜的时候,那个头像终于有了颜色,我慌忙打字:还没睡?
那边迅速回话:抱歉,今天上午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李导呢。
看来她跟那个姓李的家伙联系过了……我有些吃惊,她的脾气竟然这么好?按说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女人是会发火的,不抢白几句,起码也应该不理我了,她竟然还说抱歉。好,这样就好,只要你肯跟我说话,我就有把握粘上你。我稳稳神,先发过去一个表示不好意思的图形,然后静下心来打了好几十个字,说明自己当时被她搞得心烦,一时糊涂才那样的……先道歉后表态,保证今后不做无聊人士。
舒梅发过来一个笑脸,不说话了。
我等了一阵,估计人家这是不想再搭理我了。
思考片刻,我索性单刀直入:其实我认识你,你是英利健康俱乐部的健身教练,叫舒梅,最近想在电视台上个节目。
打完字,我点上一根烟,倚到椅背上,心想,看你还跟不跟我装淑女?老子纳闷死你。
果然,我刚抽了一口烟,那边就回话了:你到底是谁?
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可是我能帮你上节目。
舒梅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真的?你也是电视台的吧?
我不置可否:想认识一下吗?
那边停了好几分钟:能介绍一下您自己吗?
我在脑子里早就想好了对策,不能跟她过于纠缠,话多了容易弄巧成拙,索性跟她说了实话。从假冒李导开始,到见到她结束,娓娓道来。最后我说,我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也是单身,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做深入接触。她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后看我的那个人,我对你的印象不坏,可以接触啊,做个普通朋友也可以啊。我知道她开始上钩了,因为我打的那个包票。
从此,我开始正式与舒梅接触。从qq开始,直到见面,相当顺利,当然,这件事情刘朝九也帮了我的大忙,他通过与分管那场晚会的领导的私人关系,让舒梅的节目顺利地上了电视,反应相当不错。我觉得自己是个神仙,无所不能。尽管起初我也怀疑,将就她的档次,怎么会看上我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小职员呢?这几天我才想明白,敢情人家跟我一样,也想找个高压锅煮出来的主儿。
演出顺利结束,舒梅请大家吃饭。那个长得像台湾演员午马的李导酸溜溜地说,小李你的本事真大啊。
我弄不明白,不就一个健身节目嘛,搞什么飞机呀这是。
过后我跟舒梅出去散步,问起这事儿,舒梅矜着鼻子说,没事儿,两个想偷腥又害怕被扎着的胆小鬼在闹妖呢。
说这话的时候,舒梅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我的对面,从她的头顶往上看,很多云彩在游荡。
本来一切顺利,现在麻烦来了,舒梅上火了,我妈成了警察……舒梅以前从来不用这种目光看我,她的目光很柔和,里面好像存着好多话要对我说。我很喜欢她看着我不说话时的那种感觉。我认为,将彼此的爱意都藏在眼里而不说出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那一刻,两个人都在享受这种感觉,享受四目以对时的那种柔情,享受目光跳开时的那丝惊心动魄。一旦开口,味道会淡许多,最后会变得无趣。
现在,我必须开口,因为舒梅的这种目光让我感到陌生,心中甚至升起一丝恐惧。
看着巾帼女将一样站在门口,目光忿忿,一脸怨气的舒梅,我灵机一动:“你说什么呀,呵,我妈怎么会是警察?不错,警察是来找我妈的……我邻居甄七骗了我妈二百块钱,警察过来调查,可是我妈刚走……”“警察那是闲的!”舒梅收起目光,一把推开我,噘着嘴巴往里走,“放着那么多大事儿他们不调查,为二百块钱过来逗你玩儿?”回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说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我这里正寻思着找句话搪塞,刘朝九插话说:“大柱你就是欠批评,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说了实话又能咋的?”
舒梅挑了挑眉毛:“刘哥你还不知道?李大柱一肚子猴儿。”
我尴尬地笑了,都是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单位来了几个客户,中午我陪他们喝了不少酒,正晕乎着,舒梅来了电话,让我下班以后去肯德基,她要请我吃饭。我说,我妈病了,晚上没有时间过去。一是因为我不喜欢去肯德基,一个半大老头捏着个汉堡或者鸡腿在那儿装嫩,形象实在不雅,二是我喝多了,怕见到舒梅以后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事情搞砸了。舒梅没有坚持,嘱咐我好好照顾老人,挂了电话。
下班回家,我躺不住,蹲在厕所里吐酒,外面敲门,打开门一看是舒梅。舒梅冷笑一声,架我上床,用凉毛巾给我敷脑袋。我没法解释,就装睡。哪里睡得着?脑子跟肚子一样,翻江倒海。舒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柔和,就像一个少妇在看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我不能起来,我怕自己一起来就控制不住情绪,抱着她大哭,因为这些年我孤独惯了,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看着我。舒梅一直那样安静地坐着,直到我发出均匀的鼾声才悄悄离去。我装得实在太像了……看着她给我削好的苹果,我抱着枕头笑,枕头上全是泪水。
第二天,我给她打电话,没好意思提昨晚的事儿,支支吾吾说了好几声“谢谢你”。
舒梅开始还笑,后来就发怒了,说我拿她不当自己人,以后不再理我了。
我知道她是在跟我撒娇,想要说几句逗乐的话又感觉无从说起,干脆说了句让自己都感觉牙酸的话: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记得有一次舒梅来这边帮我做饭,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感到陶醉,这种久违了的温馨让我激动,我一边跟在她的身后表扬她勤劳能干一边想,原来快乐这玩意儿竟是如此简单。舒梅推我离开厨房,说做饭是女人的事情,我大受感动,退回客厅时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像框,那里面的照片是李晶晶。这个像框是刘朝九从楼下捡上来的,我懒,一直就那样放着。她一袭白衣,对着我甜甜地笑,目光柔和。
这甜甜的笑容曾经真的感动过我。虽然几年没有再见,但每次看见这张照片,我的心还是有些微痛。
雨停了,外面华灯初上。记忆的残片,穿越人间烟火,在风里翩翩起舞。
“怎么不说话了?”舒梅用手背贴了贴我的脸,“害羞了?”
“不是……”我回过神来,拉她坐下,指指刘朝九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让老刘跟你说。”
“那什么,”刘朝九干笑两声,郑重其事地说,“警察其实是来找甄七的,据说甄七掏包……”
“打住打住,”我瞪了刘朝九一眼,心想,你小子连我都不如,这岂不是更乱了?把心一横,边说话边把手藏到后面,偷偷把像框别到背后,“是这么回事儿,我前妻出了点事儿,被警察抓了。因为我跟她曾经有过那么一层关系,警察过来调查她以前的事情,顺便问问我有没有参与这事儿。你是知道的,我跟她离婚都快要三年了,早就各宿各飞恩断义绝了,能跟她掺和什么事儿?交谈几句他们就走了。”
舒梅瞥我一眼:“那你应该跟我说实话呀。”
我强词夺理:“我那不是怕你误会嘛。”
舒梅哼了一声:“我没那么小气。以后你跟我最好别撒谎,我讨厌不诚实的人。”
我没有说话,心想,太诚实了能行?不玩虚的,我会把你从电脑里钓出来?
记得有一次我跟朱三吹嘘我从电脑里钓人的技术,兴起处,我吹胡子瞪眼地税,这玩意儿你得沉得住气,不可操之过急,女人其实比男人还要经不住寂寞,只要你有耐心,抓住她的弱点,揣摩她的心态,步步为营,哪怕她是铁打的鱼也会上钩。朱三附和道,对,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钩。这小子没有文化,坐在钓鱼钩上,不怕钩出你的肠子来啊?朱三似乎知道我想笑话她,转话说:“康熙熙在我的眼里就是一条好鱼,可惜我的钩不好,人家不咬呢。”我帮他分析这里面的技术含量,最后告诫他,钩不好,直接下海去抓,那样更来劲。
朱三茫然,望着窗外一块浓痰一样的云彩,嘟囔,这有什么技术含量呀,跟强奸有什么两样?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熙正好进来,没等她开始扭屁股,我就抓过了拖把,朱三连忙拦我,我来,我来。
康熙熙忿忿地别了一下脖子,丢下一句“木头”,捂着屁股就走,好像屁股上长了一个粉刺。
刘朝九见我不吭声,以为我对舒梅的话不以为然,偷偷用脚蹬蹬我:“对,小梅这话说在了点子上,做人就应该诚实,就像我……其实大柱是个实在人,我们十几年的朋友了,我还不了解?他不光性子直,心眼儿还好,四川地震的时候,他倾家荡产……”
“你前妻犯了什么事儿?”舒梅不理刘朝九,问我。
“事儿不小,”我说,“警察说她跟一个男同事把一个女人强奸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肯定是那个女人把她伤害得不轻,不然哪个女人会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
“咱不知道……”我不想提这事儿了,脑子一鼓一鼓地痛,退到窗边,机械地将那个像框丢到了楼下。
“你怎么乱扔垃圾?”舒梅剜了我一眼,“当心砸到人。”
“没事儿,外面下雨,楼下没人。”说完,我才察觉到原来自己扔出去的是李晶晶的照片,心想,这事儿我早就应该做呢,彻底告别旧的生活。舒梅眯着眼睛看我:“以后不要跟我撒谎。不是我霸道,既然咱们想要往一起走,有些事情就不能彼此藏着掖着的,这样对你我都不好。知道我为什么过来看你吗?刚才我去过你妈那儿……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撒谎。尽管咱们见面不多,可是在电脑里咱们可是聊了不少,算是老……”“老朋友还是老夫妻?”我连忙插话,我怕她继续说下去让刘朝九看笑话,再说,这气氛也太沉闷了。
舒梅一怔,嘴巴又噘了起来:“谁跟你是老夫妻?美得你……你妈说,让你抽空回家一趟,她想让你搬回去住。”
刘朝九插话说:“应该呀大柱,这些年你在外面流浪,不是个事儿啊。”
我嬉皮笑脸地说:“看情况再说吧。万一我跟舒梅进展顺利,我还想搬她那儿住去呢,倒插门。”
舒梅笑笑,正色道:“搬回去吧,咱们的事情没那么快。”
我想了想,给我哥哥打电话,问他咱家南边的房子腾出来没有?
我哥说,过几天就腾出来了,张罗锅的闺女主动提出来退房,好像要回老家。
挂了电话,我冲舒梅猛一点头:“搬!这几天就搬!老刘,你没事儿先回去吧,我跟舒梅找个地方吃饭去。”
舒梅站了起来:“不了,刚才我在路上接了一个电话,健身房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得过去看看。”目光幽怨地看了看我,“以后少喝点儿酒,把身体喝坏了没人疼你。”“知道了,”我怏怏地送她往外走了两步,“还非得你去吗?饭都没吃呢。”
舒梅往后推我:“我的部门出事儿了,我不去谁去?回去吧,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
刘朝九拽着我的胳膊,冲舒梅挤眼:“你走,你走,我们去喝点儿,放心,喝酒喝不成肾结石。”
走到门口,我的手机响了,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在那头说:“我是警察。”
我以为还是那个瘦警察找我,心一沉,连忙回话:“我不是已经跟您交代清楚了吗?”
那头的声音忽然变细了:“罚款!甄七爷的酒钱……”没等我开骂,甄七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刘老师,下来打扫战场啦——”
刘朝九皱皱眉头:“这家伙吃饱喝足了……”瞥一眼门口,长叹一声,“还是离婚好啊。”
舒梅走下一个楼梯又回来了,推开迎出去的刘朝九,把我顶在门口,悄声说:“我爱你。”亲我一口,飞身下楼。
摸着被她亲得凉丝丝的腮帮子,我的胸口又麻又痒,这也太快了吧?闭上眼,眼皮下面有一簇金花悠悠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