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在这觉得很开心啊，”龙女看着他，“而你，却把不快乐带了进来。我看到了你的心，它是那样的痛苦和寂寞……你让我也变得不快乐了。”
她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记忆片段。
师皇的嘴边流露出苦笑，不知怎的，却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堵塞太久的痛苦，总是渴望着得到倾泄，没有人真的能忍受孤独。
“跟我回去吧，”他说，“你的亲人在东海等你。”
“这里已经充满了悲伤，这里不再快乐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呢？你能把我的快乐还给我么？”
“……我也不知道。”
*
浴月公主的平安醒来，使得东海海底突然间热闹了。老龙王喜笑颜开，水族族民奔走相告，师皇也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与尊重。
只是，对熟悉小公主的人来说，现在的浴月，却显得不开心了许多。她清丽的脸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挂上忧伤，或是在莫名间发出几声叹息、发一会儿呆。以前的小公主虽然体弱，却总是无忧无虑的，不像现在，谁都能看出她的忧愁。有人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悄然地看着师皇那孤独的背影，无声无息。
师皇能够查觉到这静静地注视自己的目光，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个龙族少女进入过自己的内心，一夕之间，她成了世上唯一明白自己心境的人，他不再是寂寞的，因为他的寂寞已开始在无意间沿着那轻柔的目光传递而去，他无法阻止这种传递，这让他很是不安。
每次替浴月切脉的时候，她那静然的眼神，都让师皇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负荷。目光如水，却是异样的犀利，翻动着自己心中的每一处角落，再慢慢地变得黯然。
他不敢面对这种眼神，一如他不愿再回想妹妹那死后的眼睛。
他考虑着如何向老龙王开口，让自己回去。
海底不见日月，每到夜晚，水族的巫师便将镶在透明冰玉内的明珠掩住，让那粒粒光亮如星辰般逐一灭去。师皇坐在龙宫花园的石台上，感受着万籁间的宁静，这里没有人间的战火，也没有尘世的纷扰，然而他却不属于这个奇妙的天地。
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心底，自然地浮现出浴月的身影，纤瘦而又美丽地向他走来，粉衣衬身，肩披白纱，明晰的双眸灵气闪动，裸露的双足踏莲般行来……虽然没有回头，然而身后龙族少女的影象，在他心中却是那般的真实。
少女走到他的身边，以手为枕，轻伏在他的腿上，不言不语。她的脸朝向了另一边，师皇只能看到那柔软的秀发轻搭着微颤的肩。
她在哭泣。
师皇心中一痛。他小心地转过少女的肩，那梨花带雨的秀容映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凄楚。
“我应该怎么做，”他问，“才能把你的快乐还给你？”
将手捂上脸庞，却止不住那如雨般的泪水，最终只能抚去些许的泪痕。浴月看着师皇的脸，轻轻说：“我在梦里看到了那个男孩，他是那样的痛苦，可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救了不该救的人？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发誓不再医人？既然已不再医人，为什么看到有人在他面前死去时，又会更加的痛苦？师皇、师皇，我看到了你的心，可我一点也不明白。它有着我不了解的悲伤，却又是那样善良。它让我心酸，让我止不住的哭，可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样的一颗心？我再也不会快乐了，只是因为你……”
沉默。
沉默了许久。
师皇终于忍不住将她轻轻搂在怀中，痛惜地说：“对不起！”
清凉的泪水痛透了他的衣裳，直渗入心底。
“如果你要离开的话，带我一起走吧，”浴月哀伤地说，“就算我是任性也好，就算我是不懂事也好，你要把我的快乐赔给我。”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深海之下，寂寥如斯，这里是日月的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却也有着星火般燃起的温情，使它变得不是那么的阴暗、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