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诰紧皱的眉头松了又紧,呵出一口气来:“随机应变吧。”
“既然你也没有把握,我就不能让你去冒险。”东华紧紧地攥住徐知诰的手不放。
两人正在进退难当之际,只听见不远处一声高叫:“来人啊!抓刺客啊!”
徐知诰一激灵,回过头去,只见中军大帐那里乱做了一团,于是迅速的挣脱了东华的手,回身往那里奔过去。
还没等到大帐面前,便看见一个黑衣身影从被剑锋刺破的帐顶腾空而起,在蒙蒙的天色中格外的显眼。他手中的一柄寒剑闪着强烈眩目的光华,直照在他被蒙住的半张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徐知诰不及多想,从近身的侍卫身上拔出了佩剑,纵身追去。
黑衣人回身一个剑风扫过来,徐知诰居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黑衣人挥剑杀过来,以为势在必得,眼角都扬起了笑意。岂料,身后一阵风起,寒意也逼向了自己。他本能地反身去挡,手中的剑正和对方的剑撞在了一起:“又是你这个丫头!”
东华横剑在手,细巧的掩日剑和黑衣人手中的灭魂剑绞在一起,闪出一片银花:“是你……”
剩下来的半句,东华硬是无法吐出来。
她认得灭魂剑的声音和模样,却不认得面前的人,还是听他的声音才知道是谁,他的容颜即使全部裸露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也不可能一下子认出他来,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一个来送死不够,还有一个非要跟来陪葬。那我只好成全你们了!”北宫翟冷冽的眸子扫过东华的眼睛的时候,东华只觉得身子一阵发颤。
北宫翟手上的力道下的愈发的重,丝毫没有留情面的一丝,而东华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心里作祟,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因为他们彼此曾经的过往么?那一段相依为命的飘零日子,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么?他们曾经携手走过那么久的一段路,曾经温暖彼此的身心,为什么现在要刀剑相向呢?
可是,此时北宫翟的眼神里却全然没有一丁点念旧情的模样,冷漠的好像一个陌生人,好像他们彼此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好像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东华独自在脑海里杜撰的梦境。
“师兄……”东华心如刀绞,她只希望能唤回他的记忆,因为她自己并不想忘怀,她依旧是想念的。
北宫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奇怪的紧,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痛苦的感觉,一种不解的感觉,专注而伤感,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用这样的神情面对自己。他从钱元的口中依稀能够听出,这个女人好像过去和自己的师门有过什么联系,然而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个女人是自己仇人徐温的女儿,除此而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了。既然这个女人的过去对于自己而言近乎一张空白的纸,自己也就无需有什么顾忌了,是徐家的人,就都是自己的敌人,他们都该为冤死的父母还有外祖父偿还血债。
北宫翟的攻势愈发的逼紧,东华的心思却在摇摆不定,乘着他们俩纠缠在一处之际,徐知诰一头扎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当间,徐温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模样让徐知诰的心凉了半截。他扑上前去,一把架起徐温,急唤道:“父亲!父亲!来人!快来人!”
这个时候,帐外早就乱做了一片,灭魂剑和掩日剑不断因为撞击发出刺耳的嚣叫,哪里还有人能顾及这大帐内的状况。
徐温脸色苍白的倒在徐知诰怀里,从外表看来,并没有什么流血的伤口。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东华遗失的金簪,手腕通向手臂的血管开始有一脉黑色渐渐扩散开来。
徐知诰心里一紧,忙伸出手去用力掰开徐温紧攥着的手指,金簪落在地上的同时,眼前的一幕也重重地砸在了徐知诰的心上。
徐温的掌心里黑紫了一片,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奇经八脉扩散开来,分明是中毒的征兆。然而这种毒性却并非是他曾经见识过的灭魂针的毒性,毒性要比灭魂针温和许多,相信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如此严密的防备和保护,理应是万无一失的,究竟是何人以何种方式对徐温不知不觉的下了毒手呢?徐知诰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至少眼前的一切证明了一点,北宫翟不是无缘无故来的。他是为了报仇不假,但想要轻松的进入吴军的大营,凭他的武功固然并非难事,不过接近徐温并长时间潜伏下手却比登天要难。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吴军之中,有人在为北宫翟的打算,甚至是在为北宫翟的行刺做出了周密的计划,提供了机会。亦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人理应外合。
想借敌人的手除掉徐温,又不想暴露自己,在吴国的地界上,徐知诰真的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有理由这样做。徐温的权威已经在吴国树立已久,不可撼动,连吴王杨隆演都要退避三舍,礼让三分。妄图使出手段暗算徐温,这无疑是蚍蜉撼树。敢于冒险这样做的人,一定会从徐温的死中间获得最大的受益。徐温死了,能够让他获得最大的受益,这个人想来想去,想的徐知诰有些胆战心惊。
徐温是个敏感的人,任何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直觉的眼神,能够让徐温毫无防备接受的人,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所以,在徐温身边的每一个侍卫,每一个仆从都是经过多次考验之后才能留下来的。况且,徐温之死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相反的,他们会成为下一个继任者眼中顺理成章的敌人,招引来杀身之祸。因而,他们不会是与外敌勾结,谋算徐温的阴谋家。
除此而外,能让徐温放松的,也就是他自己的亲人了。徐温的死对于他的大部分亲人而言,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情,甚至有可能未及徐家上上下下的性命。但是,对于一个人或许会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那就是徐知询。
吴国人心照不宣的都知道徐知询就是徐温内定的继承人,将来会不会抛开徐温目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方式,取杨隆演而代之,都是很难说的事情。徐温如果死去,没有意外的话,必是徐知询接位。徐知询一直以徐知诰为对手,总是担心父亲徐温一时脑子发热将丞相之位传给徐知诰,所以等不及徐温百年之后的那天,先下手为强,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弑父,也未尝不可能出现。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难以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