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丰主持讨论会,会场里喧嚷声一片。大家像参加论功会,三三两两,眉飞色舞地聊着。张子丰环视一周,目光里透出一股霸气,手在桌子敲了几下,“抑止不住兴奋了是吧?谁能站起来肯定地告诉我这件案子已经破了?”这么一说,会场立即静下来。刘江的头耷拉着,有点不悦,他是不太满意这么简单、这么明了的案件还要这样机械的讨论,这不是故作神秘吗?张子丰又接着说:“这个案子虽然看上去还行,但谨慎一点未免不好。往大了里说,它是命案,要往小了里说,我们也要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大家的想法是不是一致,这也是案件的规定。下面,大家有什么看法就说说,兼听则明嘛。”
刘江第一个发言,“我保持我的观点,钟放就是凶手,作案时间、地点、动机、目的、手段、犯罪过程都已经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在证据上已经有足够的证明力,我们还在等什么呢?我认为现在可以提请检察院对钟放逮捕。”
在座的绝大部分人点头,较为赞同刘江的意见。张子丰看看铁武正想问他的看法,铁武却主动开口说了话,“如果我们按刘支队的说法,现在是证据充分确凿,犯罪事实清楚,而且已经找到了杀人凶手,我们且不是可以起诉了?也可以申请结案了?”这种带着讥讽的反问让刘江面露愠色。刘江动了动身子,打算回应铁武的话。铁武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如果是这样,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张子丰听着铁武的话,心里有点不是味,这小子的话有点噎人,弄不好会和刘江吵起来。有了这份担心,用眼睛盯着铁武,以示震慑。铁武没有注意张局长的目光,继续说道:“第一,中心现场出现的两个女式手提包在案件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它出现在中心现场是什么意思?”有点像老师提问等待学生回答,他的话停在了这儿。
刘江真的就对号入座地想开了。是呀,这女式手提包怎么就没有把它当回事呢?但怎么想它和案子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铁武接着问:“第二,如果钟放是凶手,他已经将被害人催眠,完全可以用水果刀将被害人杀死,为什么还选择纵火杀人,这好像不太合常理吧?”两个问题问完,会场顿时凝住,包括张子丰在内都哑口无言。
刘江在自己的位置上想了一会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起身走两步,说:“两个女式手提包的出现的确让我们费解,我们的确对它的存在没有深入分析,但这不足以说明什么,它能说明的就仅仅是一个存在和不存在的问题,它没有更深的意思。”铁武反问道:“‘没有更深的意思’怎么解释?”
“女式手提包的出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害人自己放在地上。二是犯罪嫌疑人在扔衣物的同时连它一起扔到地上。那么能说明的是什么?是劫财?以前我已经分析过,嫌疑人没有劫财的动机,现场遗留下来的高档饰品和大量现金除了被火烧的痕迹没有被人动过。”众人点头。
刘江见铁武没有反驳,又接着说:“犯罪嫌疑人用催眠药对被害人进行催眠,实施强奸,再用水果刀将其刺划伤,然后纵火杀人;或者我们倒过来说也可以,犯罪嫌疑人先催眠,接着用水果刀刺划,再实施强奸,然后纵火杀人。但事实部分仍然不会少,唯一可以变动的是先后顺序。我们要怀疑它不合常理?但这是案子。案子就是这样,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凶手做不到。我们为什么要用常理去推敲,有些事是不能按常理出牌的。”大家发出一片“是,是,是”的声音。刘江又接着说:“犯罪嫌疑人选择纵火杀人其目的有二:一是杀人;二是毁迹。但用水果刀能做到这一点吗?不能,水果刀只能杀人不能毁迹。况且这是一个具有变态心理的犯罪嫌疑人,他对水果刀的使用要达到的目的就是报复发泄,水果刀达不到他所期望的杀人效果,通俗一点,达不到他所想要的那种快感。”
张子丰听了刘江的阐述,心里平静了一下。这位支队长的分析好像也比较合常理。铁武的疑问是不是有点多余?这样讨论讨论也好,大家不都释然了吗?也免生独断,到头来各执一意。这样有利于统一观点。
铁武还是没有说话,但气势透露出他与刘江的迥异。这个显得刚愎自用的支队长,喜欢标新立异,喜欢标榜。没有足够证明力和说服力的言辞是难以改变他的想法的。于是他不打算再说什么,起身走了。走到门口回头喊了一句,“敬小艳跟我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谁也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包括张子丰。
敬小艳怯生生的跟在铁武后面,皱着眉,有些担忧,“铁队,你又耍脾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跟你走,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嘛?”嘴上这么说,脚却没有停,跟着,直到走出分局的楼门。铁武在楼门边站住,“不想走就回去吧。”
敬小艳有点急了,真是两头为难,两头不是人,“我没那意思,你叫我走总得给张局、刘支队说一声嘛,我不就一‘平民’嘛?”
“‘平民’咋的,‘平民’有‘平民’的好处,‘平民’就是最底层,看待问题才会最真,没有官俗之气,也不会生搬硬套,我也是一介‘平民’。”铁武认定刘江的态度是支队长的身份宠出来的,而张子丰没有坚定立场的态度更是副局长惯出来,这不都是当官惹的祸嘛?敬小艳可能不太明白铁武的心思,琢磨着话的来头,“你说什么呀?我怎么越发觉得高深莫测。”铁武有点丧气地说:“不能测,就别测,走吧。”敬小艳接口:“哦!”又问:“去哪儿?”
“跟我走,别废话。”铁武惯有的风格不到最后不亮底牌。身子钻进汽车,打火,挂档,踏油门,车便咆哮着走了。
急驶一阵,停车。铁武领着敬小艳走进长野公寓。步子很慢,有点像逐层找东西。一楼――几间零售用房,没有过多停留。到二楼,脚步停住,左边是“清和茶楼”。看样子,档次还行;从门口望进去,就是半层楼这么宽;里面的人很多,生意是乎还过得去。铁武要领敬小艳进去。敬小艳却笑着拉住铁武,“师傅,别,下班再坐不迟。”铁武愣了愣神,反问一句,“下班再坐?”敬小艳正色道:“是呀。”铁武却不说了,笑笑,独自往里去。敬小艳只好跟上。
里面的人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有打扑克的,有打麻将的,真正喝茶的人好像没有。再往里走,到一门口,见上面挂一牌子“菊乐间”,停住。菊乐间门口站一服务员,很礼貌地点头,“先生找朋友吗?”
铁武看了看服务员说:“生意这么好?雅间都满了?”服务员打量打量铁武,再看看敬小艳,笑着问,“先生是要雅间吗?”
铁武没有正面回答服务员,服务员也没有正面回答他,打了个平手。又说,“能进去吗?”他可能听出这间屋子的动静。里面传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是骰子转动的声音。服务员有点为难,又问:“先生有朋友在里面吗?”铁武还是不答,也问:“已经玩上了?”边问边笑。服务员显出一脸的尴尬点点头,觉着这人咋总爱答非所问。于是又上下打量铁武。铁武却不说话了,转身拉着敬小艳走了。
敬小艳看了铁武进茶楼的举动,猜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既然硬着头皮进去了,就违反一次纪律喝一回茶吧,可偏去说两句话又出来了,感情这服务员是他什么人吧?或者进去就为逗逗这小服务生解解闷?
敬不艳拦在铁武面前,手叉上腰,做出生气的样子问道:“师傅,你这不是耍我吗?你这是请去喝茶,还是去看茶呀?”
铁武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我耍你了吗?我说过要喝茶吗?”
敬小艳急了,“哎!你既然不是喝茶带我进去绕一圈干嘛?”
铁武的脸一沉,迈开脚步往三楼去,边走边问:“你几年警龄了?”
“三年!你问这个干吗?”
铁武却猛一回头,手指戳在敬小艳额头上,有点发狠但抑制着声音,“我还以为你是第一天当警察,你以为就在中心现场看看就可以破案?我看你脑袋被刘江腐蚀了吧?”敬小艳听着这话越发不是味,越发觉得来得狠了些,喉咙立即涌堵起来,脸涨得通红。不说话,下着重脚跟在铁武后面。但脑子还在想,进茶楼和这案件有哪门子关系?
两人到四楼,左边是“8.30”案发现场401,右边对着是402,楼梯上来就这两套房。铁武没有看401,眼睛盯着402的门。那门上起了蜘蛛网,看样子是很久没人住了。回头瞥了一眼401,对敬小艳说:“走吧。”敬小艳还是气嘟嘟地跟着,老大的不悦。心想,这么快就看完了,这叫看什么现场,连门都不进。但不问,开不了口,局面还僵着。
第二天一大早,铁武出现在张子丰面前,一脸的沉着。张子丰问:“你这猴儿又有什么事?我还开会,长话短说。”
“一件事,我请求再提审钟放。”铁武很干脆地答了。
“嗬!就这么简单?”张子丰有点意外,这个要求不算太高。铁武斩截地答:“就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