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赵云等急急穿行,只见城中四下火起,兵荒马乱。云焦虑道:“不知主公安好?”近官邸处路口,数百吴军匆匆赶来,吕方大吼一声:“吴贼休伤我主!”拍马杀上。领头将官措手不及,被方一戟刺死。赵云催促人马上前,杀散吴军。吩咐吕方与刘封围住外面,自带剑闯入府邸。侍婢上前阻拦,被云挥退。
进得客房,备正于灯下看书。见赵云带剑而入,惊问:“子龙,外间何事?”云道:“恐东吴兵马来袭,请主公随云等出城,赶回荆州!”刘备道:“容与夫人说知。”赵云道:“主公!此时岂留恋时!可速随云离去!”备只得提笔留书一封与孙权,只说曹操发兵,故不及辞行云云。又留书一封,叫侍婢交与夫人。自同了赵云往外便走。却逢戴宗到,备说孙乾遇害之事。刘备微叹,只令快快出城。
到城门口,会合陈到、郭盛。到曰:“方才有吴兵数百来纠缠,已杀退了。”正说间,阮小七赶回:“码头船只,尽被吴军所拘,半只也寻不得!”备心中叫苦,口里道:“众位休慌,先往西行。”正言间,城门大开,杀出一千余军,为首乃孙权麾下副将贾华,跃马高呼:“刘豫州为何不辞而别,夺门而去?”陈到便要上前厮杀,赵云止之。刘备揖道:“今曹操大军再起,备不敢疏忽,因此回荆州布防.事急不及面辞,已有书信,请吴侯恕罪。”贾华呼道:“便请刘豫州驻足片刻以待吴侯如何?”刘备道:“恐有所不及。告退!”回马便去。贾华又呼道:“刘豫州!今晚城中山越人混入作乱,所以如此纷扰,豫州切莫冒失!”刘备回道:“既有山越人作乱,我等在此,徒增吴侯麻烦。告辞。”吩咐起行。随行六七百人,逶迤西去。赵云横枪立马,在后押阵。贾华不敢追赶,只得一面飞报孙权。
列位,你道今晚这城中骚乱,真是东吴异动?原来却是混江龙李俊所部人马,已进入东吴地界,潜伏各地,结交山越族人。几日前得宋江、吴用密令,教他派遣部下,扮作山越人,混入城中,四下放火扰乱,此“浑水摸鱼”之计也。吕方戴宗等乘火打劫,说得刘备仓惶离了南徐之地,向荆州逃奔。
这一场动乱,城中纷扰。次日孙权闻刘备乘乱而去,又见妹子气冲冲来,说刘备不辞而走。权大怒道:“某待备不薄,彼却抛了我妹子逃去,岂是英雄作为!”一面令人飞报周瑜得知,一面令沿途全力阻截。再令陈武、潘璋二将,引精兵一千,前往追袭:“无论生死,拿住刘备见孤!”
正分拨间,赞军校尉鲁肃入,问孙权道:“听说刘备昨夜乘乱离去,主公意欲如何?”孙权道:“正教陈武、潘璋引军去拿了他来。”鲁肃道:“主公错矣。孙刘联盟,操贼胆战。我闻传言,说曹操将起兵南征,报赤壁之仇。今让刘玄德回归荆州,并力抗曹,岂不是好?若派兵追袭,岂不伤两家和气?”权怒道:“这匹夫不辞而别,我妹子明媒正娶,竟抛了逃去,行事龌龊至此,辱我太甚!”鲁肃笑道:“刘玄德半生奔波离苦,本是警醒之人。昨夜山越人城中作乱,众将起兵镇压,玄德不知,因此受惊逃去,也是人之常情。一时不及告知孙小姐,既留书信,又何处辱了吴侯?两家联军,各有利害,正当精诚合作。流言易起,止于智者,岂能轻易自相破败耶?”
孙权大悟道:“若非子敬提醒,险误了大计。”肃道:“刘备既惧我军拦截,必走小路迂回。公可轻车快船,追上送行致意,以表殷切。”权大善其言,又传令各处好生接待刘备,一边令陈武潘璋各归营盘,防山越人再作乱。一面自带从人,与鲁肃一路,沿途追赶刘备而来。
再说刘备一行,不敢走大路,专走江边小道,行了一日,看看日暮,忽前面路口尘头大起,东吴大将凌统引一千余军杀到,统当头喝道:“刘豫州,你不辞而别,是何道理!快随我同回南徐见过吴侯,两家和好,万事皆休!”刘备待发话,戴宗喝道:“汝这匹夫,敢在刘皇叔面前无礼,还不快下马请罪!”话未落,郭盛拍马而出,直冲对阵。凌统提刀相迎,吕方杀出相助郭盛。三匹马丁字型战二十余合,前头杀声又作,吴将丁奉赶到。东吴二千余精兵,团团围上。备部下众将奋力抵御,看看招架不住。备正惶恐间,西北角上杀声大作,数百余人冲将过来,为首将领却是史进、陈达、杨春。进等杀进围中,对刘备道:“皇叔,我等奉诸葛军师、宋公明哥哥将令,前来救驾。往前十里之地便有船只,皇叔随我来!”备依言,拔双股剑亲自冲锋。赵云绰马挺枪在前开路,吴兵当者披靡。陈到断后,史进、刘封两边护卫。丁奉、凌统被他一阵冲过,忌惮赵云勇猛,不敢过于进逼。
沿江行不数里,山冈后面鼓声大作,徐盛引千余人马杀出。刘备曰:“三面受敌,如何是好?”史进厉声道:“船只离此地尚有三里,待我冲开阵脚,诸位兄弟保皇叔突围!”大吼一声,提三尖刀杀奔徐盛军队。徐盛出马相迎,两个大战。刘备身边刘封、吕方、郭盛等各自引军冲突而来,被吴军阵型严整,不能突破。背后丁奉、凌统两军掩杀而上,陈到、陈达分头挡住,眼看吴军有三四千,刘军不满千人,如何招架。幸得赵云一人在刘备身旁遮挡,力保不失。
正相持,江上数十只大船顺流下来,扯的是商船旗号。史进回望,大喜道:“接应船只来矣!”片刻,船只靠岸,刘备急急招呼上船,徐盛部下军士乱箭齐发,封住码头。后面丁奉、凌统驱动兵马,齐齐又四下合围,眼看备又难脱身。忽听鼓噪大作,数百人身作便装,从西面杀来。为首一个大汉,身长八尺,手握两把板斧,口中嚷道:“兀那蛮子,先吃铁牛爷爷一斧头!”独身杀进徐盛队伍之中。背后李衮、项充,手持蛮牌,护住李逵,三人便如一团猛火滚入草丛,东吴兵马纷纷躲避。徐盛大怒,回马来战,不防被李衮飞标射来,急急躲闪,早中在左肩。这一路吴兵大乱,那边数百人马冲入核心,为首却是青面兽杨志。杨志对刘备道:“宋江哥哥奉军师将令,分派人马迎皇叔。因恐史进兄弟力寡,叫我等前来接应。”刘备不住赞抚,叫众人依次上船。徐盛指挥众军阻截,奈何难敌李逵、史进勇狠;后面丁奉、凌统欲上前,赵云纵马而出,截住二将;战不十合,二将力怯,只得退后,眼睁睁看刘备等上船,起了大蓬,慢慢逆流上去。
三将汇聚一处,正没商议,背后金鼓齐鸣,蒋钦、吕蒙引军三千杀到,彼此问了情形。吕蒙道:“文自回营养伤。某引兵马从北岸,蒋公奕从南岸夹江追击。丁、凌二将军引本部寻船水路追击,一面飞报都督。”于是分兵三路,紧紧追来。
再说刘备到得船上,抱孙乾尸首痛哭曰:“公,公!我二人自徐州相随,十数年间,患难与共,今大业未成,君竟遭此莫名毒手!痛哉公!”挥泪如雨。众皆相劝。李逵道:“皇叔何不令俺杀上岸去,多砍他几个吴贼,好给孙先生报仇!”戴宗怒道:“黑厮懂得甚么,再胡说,叫小七哥把你掼了下水去喂鱼!”李逵悚然,不敢再发话。
其时风和日丽,江景如画。然背后有吴军战船跟随,又有兵马夹江追袭,备心中不安。看看将到界首,背后金鼓声大作。刘备回头看时,但见数百只战船,蔽江而来,船头大旗,正是东吴八十一州大都督周瑜。左有韩当,右有黄盖,军容俨然。又看前头,一队战船截江而来,当先船头大将甘宁。备惶恐间,上游百余只快船顺水而下,船头大张汉字旗号,恰是阮小五水军杀来接应,与甘宁所率吴军在江面周旋厮杀,却渐渐不敌。备与众人欲停靠北岸,却看东面烟尘大起,吕蒙引军杀到,截住江滩;背后周瑜战船迫近,只叫“刘备快快束手就擒!”
危急间,江上金锣急鸣,两军鏖战顿止。回头看时,数只楼船缓缓驶上,船上士兵齐声高呼:“刘豫州慢行!刘豫州慢行!”“孙车骑前来相送!孙车骑前来相送!”刘备惊讶之间,远望楼船,当头第一艘上高站一人,正是吴侯孙权。身旁相伴的是鲁肃。备才放下心来。须臾,楼船驶近,孙权下到船头,拱手道:“玄德公何事匆忙?”刘备笑道:“闻曹操兵马将动,须得赶回整顿。本待辞行,因城中大乱,恐有不妥,故留书信而别,礼数不周,请吴侯见谅。更替某向夫人请罪。”孙权道:“我非存心怠慢,因南徐城中突有山越人作乱,惊了玄德公。各处将士不知实情,因此拦截,望玄德公恕罪。我妹子择日送入荆州。”两个话别,孙权大船自回南徐,周瑜水陆诸军,也自收兵归鄱阳。
刘备看东吴兵去,长叹道:“今日非鲁子敬,险矣。”阮小五船队到江边参见。须臾,西面烟尘大起,梁山人马赶到,宋江滚鞍下马:“俺护驾来迟,皇叔恕罪。”刘备扶起道:“宋公明,今日若非你派遣兄弟接应,险些受了周郎毒手。”于是一起西行。行无多远,陆上张飞、水上关羽赶来接应,汇合一路,同回荆州。
回到城中,吴用道:“我便说东吴招亲,名为秦晋联姻,实是楚汉鸿门。皇叔此去能安全归来,已是侥幸。却还送了孙公性命。”刘备听到“孙公”三字,不由又垂泪。诸葛亮眉头微皱道:“曹操强盛,孙刘联手方能对敌。皇叔入吴和亲,孙仲谋当是诚意。周瑜虽有异心,不至破败。本次变故,某以为确系山越人为乱。孙仲谋与鲁子敬相送,也足见其真心。”宋江冷笑道:“诸葛军师之言甚是高瞻远瞩,俺宋江是个粗人,也不明这许多是是非非。只是孙权招皇叔入吴,初时便甚可诧异,后又出这等事。至于山越人是否为乱,他说了是,我等又如何知真假?”诸葛亮轻扣桌面道:“公明此言差矣!若孙吴存心暗算,皇叔数百人马,安能从吴地脱身!我与孙权虽有冲突,眼下大敌当前,必须戮力同心。否则轻易相恶,为操贼坐收渔利,双双覆亡不远矣!”刘备点头道:“军师言之有理!公明,加亮,勿再说此事。”遂以众人保驾有功,升九纹龙史进、青面兽杨志为校尉、黑旋风李逵为都尉,其余亦多赏赐金帛。
过不数日,人报江东鲁子敬,亲自护送孙夫人嫁妆前来相见。刘备大喜:“此次全亏子敬斡旋,不致同盟破败。”遂亲自出迎。正是:破曹自仗周公瑾,联营还亏鲁赞军。不知鲁肃此来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