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原谅和感谢生活于那个时代的人,因为现实需要和科学技术条件的局限,人们的最大追求还只能是数量上的简单累加,在这个过程中,人力充分显示了其无可替代的巨大魅力。
粮食、畜禽等生活必需品的生产很快就达到了那种技术条件下的顶峰,终于让人看到而且正逐步体验着吃饱肚皮的奢求。有了安稳而且能够吃饱肚皮的保障,女人的肚子也象展开了竞赛似地忙碌生产着,而此时的我奶奶则在完成了再生一个女儿的心愿后便停了产。拼出劲来再生产他十个八个娃儿的计划的意外落空,难免要让我爷爷心里充满了遗憾,便一味地宠着我大爷和我爹。
其时,我大爷已经完整地长成了我爷爷一样虎背熊腰的大小伙儿,浑身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儿,酒量也和我爷爷一样大得惊人,而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这多少在填补着我爷爷心中的那份缺憾。
就这样在此后的五年内,我们村的总人口已翻了将近一番。这个足以让当时的村里人感到骄傲的数字在经过一番大书特书后,人们便渐渐地感到自己的生活又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有限的土地的产出毕竟是有限的,那个时候的村里人应该还不懂得用技术去向土地要产出,再说也还完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怎么办呢?我爷爷和村里其他的人一样陷入了沉思。我爷爷有个众所周知的习惯:有了愁事要喝酒,有了喜事也要喝酒,思考问题同样要喝酒,否则身体和大脑都会萎缩起来。喝了酒,我爷爷立马就兴奋起来,兴奋起来立马就有了主意:带着大伙儿去开山造田,偌大的荒山可以开出多少田地呢?盘算着,我爷爷便乐出了声。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而且切实可行的在当时只能由我爷爷喝了酒才最先想到的道理,村里人便近乎疯狂地跟着我爷爷走。
打那以后,我爷爷的酒喝得更勤了,累了喝一口,困了喝一口,累了困了都要喝一口,只要喝一口,轻轻地舒展一下终日里因劳累而疲倦的身体,我爷爷立马便精神百倍。
我爷爷喝,我大爷便跟着喝,我爹也尝试着去喝。他们的这种喝法儿很快便引起了我奶奶的不满,不满并不单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是我奶奶那段时间突然间就觉得我爷爷的喝相与以往有些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一时又说不清,反正是越来越不堪,已然没了前些年的那种让人越看越爱看的景象。满脸死灰,早晚要喝死。这个不吉利的念头刚一冒上来立即就被我奶奶压了下去,而且狠狠地抽了自己俩嘴巴子。
我奶奶是相信预感的,而且越来越信,她生前常说,她的预感奇准。有一天,我奶奶背着我四姑姑在地里拔草,突然袭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想不出个原因便费力地去猜测,猜测着就犯了糊涂,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弄醒了熟睡的我四姑姑,我四姑姑催命似地哭起来。我奶奶边给我四姑姑喂奶哄着她,边回头去看自己的工作,居然把禾苗当成野草拔出了好大一截子。
我奶奶摇头苦笑着,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浑身轻飘飘无处着力,思想却仿佛要活起来:梦,关于我祖姥姥的那个梦,刹那间竟如此的清醒!
我奶奶不禁打了个冷战,当即作出了两项决定:一是从今天开始断了我爷爷和我大爷的酒;一是明天就为我祖姥爷和祖姥姥并坟以完成梦中所托之事。
有了主张,我奶奶便急着喊我爹,让我爹抓紧去找已经多日吃住在山上的我爷爷和我大爷。我爹是最肯听我奶奶话的孩子,虽个头比我大爷还要高大,却偏少了些我大爷那样的粗爽豪放,性格象女儿一样柔弱纤细,喜欢女工活儿,连平日的笑里都带着羞涩。听了我奶奶的话,我爹便丢了手中的活计飞一样往山上赶。
此时的我爷爷正冲仓库保管员暴跳如雷,原因是由于他保管不力而导致火药受潮,一个上午点了五六炮都没响。也怨不得我爷爷发火,在我们那个地方,每到汛期总会遇上一两次山洪爆发,只要遇上山洪爆发,累死累活筑起来的梯田顷刻间就会完蛋。村里人都听说过,过去也曾有过几次类似的工程,都因耽误工期赶上山洪爆发而落了个劳民伤财无功而返的结局。这可是血的教训啊。
这一次,我爷爷别出心裁地首先修排洪沟,山洪可以通过排洪沟直接流入由三座大山围成的以沟底为基础而新开凿出来的大水库,不仅降低了山洪爆发的可能性,库水还可用于天旱时梯田的灌溉。
我爷爷这一喝了二十几坛酒才硬憋出来的的主意竟暗合了水利科学,受到了县水利部门的充分肯定,但局长再四叮咛:好是好,却切切不可误了工期。
由于不分昼夜地奋战,工地上正到了紧要关头,只要两座山之间的石壁炸通,工程马上就可以进入收尾阶段,而此时离汛期的到来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若是汛期提前,时间就更紧张了。我爷爷可是对县长拍了胸脯的,做人岂能无信?想着,火更大了,痛快淋漓地骂了保管员一顿,说明天就撤了他。
保管员按辈份小他两辈,见了他,自是唯唯诺诺。骂着,他抓起桌上有的随便什么东西便朝保管员摔去,桌上除了几张用来记工的纸什么都没有,便拾起地上的小板凳向他砸去,嘴里仍在骂着,滚,不待人见的东西。板凳砸在了保管员的腿上,他疼得一咧嘴便逃也似地躲了出去。
3
村里人都知道,他就是这种人,越是对你火越说明他对你好。因此,村里人若干了惹他上火的事,宁肯让他电闪雷鸣地骂一通也不躲着他。保管员挨了打,反而乐颠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