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懿不敢再想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撞击自己的胸腔。他感到自己的肋骨仿佛断了,那尖利的断口,刺破并且翻搅着自己的心脏。
他眼前有一种黑暗的光亮,就像是在隧道里面的行人,突然看到丝丝缕缕金黄的光。他的耳鼓有一刹那的胀痛,他将手伸到衣袋里,摸到一个小瓶子,吃力地将它凑到嘴边。
他已经五十岁了。
据说,男人也有更年期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就处在所说的这个阶段。他的心脏这些年已经不大好了。医生建议他随身带着救心丸,因为像他这样应酬多工作重压力大的男人,最先承受不住的,可能就是心脏。而慕容懿私下里觉得,令他的心如此煎熬的不是工作和其他外在的压力,最大的压力,来自于他自己。
慕容懿其实并不怕死,苦他吃过,累他受过,爱他经过,恨他历过。有时候他希望人死后真的可以有灵魂,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再看到他的舒月了。
不过通常这样想过之后,他又会否定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想,以自己的忘恩负义,应该不配上天堂,只能够下地狱。
而舒月,而舒月无疑应该在天堂。
舒月……
他无法扼抑关于舒月的念头。甚至他常常想,自己当初从南方回来,选择这个地方,当然是因为故土,因为母亲,可是,是不是,是不是……也因为某种模糊的希望,模糊地希望离舒月近一些呢?
虽然,自己再也没有跟舒月说过一句话,没有给她留一个字!
自己的残酷,当时应该多么痛地伤了舒月的心呵!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每逢想到舒月,就会用牙齿狠狠地咬自己的胳膊。在深圳的那些日夜,他每天从清晨到深夜的劳碌,但是回到住处却总是难以安眠。舒月的影子总是会浮上他的心头。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忘记这个对不起自己舍弃自己而去的女人。但是也有些时候,他也感到怀疑,但是那时候他已经远离了家乡,电话通讯不发达,而不识字的母亲,是不能给自己写信的。
最初母亲的话都是用舒月的字说给他听,他读着母亲的话,看着舒月的字,仿佛对着舒月的脸,摸着舒月的手。可是现在他每当这种疑问萦绕在心头的时候,他,又向谁去问呢?
母亲也托人写过几封信。但是那大都是她收到自己寄去的钱款的时候,写给他令他放心的。母亲的信里一直没有怎么提到舒月。现在想来,舒月既然已经出嫁,母亲也许不愿意其他的人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的通信里,仍在谈论儿子过去的恋人。
母亲那一代人,其实对于他人和自己的尊重,都远远超过现在的人。
包括,他自己。
他没有尊重舒月。他甚至是毫不自重毫不自信的。虽然他现在统领偌大的公司,仿佛一个成功企业家的样子。可是,自己与舒月的感情,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建立起来的感情,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相守相爱的舒月,他竟然最后错失了。这种错失,想来只是因为一种不确定吧……要么,就是舒月太完美了,完美得他不配得到,完美得这个人间容不下她!
慕容懿想着舒月——可是这种完美伤害了她自己啊!亦或者,根本不是她对于自己完美的维护,而是——他犹豫着——而是自己在她心里,也许太重要了!
是不是两个相爱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对方呢?是不是应该——首先想到对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