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说在苍茫北漠雄鹰久久盘旋,不到困极渴极它绝不舍得停下行程,离开九千丈高的苍穹。
那时的你,胸壑之中壮志待酬,天之骄子,豪情万丈,叫一生一世注定栽于盆景观赏,也无缘无意冲破禁锢的,纤弱白梅,也经不住向往。
若是这一次,我又折断了雄鹰的翅膀,怎么办,你可会恨我?
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
枕玉楼后侧栽了片紫藤,长得浓茂,厚厚叠叠的枝叶垂坠下来,遮住视线。也托它的浓密,头顶的初秋艳阳去掉不少。可以想见如果那紫藤开了花,一串串硕大花冠如吊盏,紫中带蓝,该是如何的灿若云霞。
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
绕了花架几折,薛镜忽见自白柱后现身的管时晟,正立于浓茂的花架下。他一身白色孝衣,宽大的袖口垂下,正抬手慢慢抚着爬攀于白石砌堆的的高高花架上的深褐色藤身。薛镜看见,出声:“暮春时节它才会开花。”
语调一贯地略懒,带着恣意,卸去了一般时候的柔婉。
言下之意你就是再抚上三月,它也不会开。
“你来了。”管时晟一回头,面上挂着温和至极的笑容,和语气一样。
五年过去,他的身高已高去薛镜一头半,如今二十弱冠的成年男子,五官端正,仪态有止。五年中薛镜为他的学业提点可以说是无不悉心尽力,却不知是天生资质还是其他什么关系。他学的只能算中等略上水准。
如果不是有了个太出色的弟弟――时修地聪敏,或是太卓著的外甥――七皇子,这二位并称京城两大“神童”美誉的亲眷,众人也就不会对他寄望过高,同样相形之下的对比,也就不会这么的,昭彰。
难怪薛镜常常觉得管时晟很不幸,生出高高在上的几分同情来。
一年余前。托着管家族人的引荐,管家庶子管时晟在秘书省谋了个差事。秘书省监掌经籍图书之事。领著作局,在三省六部之外,长官主监一人,居从三品。他开始做的是从六品地秘书郎,父管则晏往生后,魏帝为表嘉奖与安抚之意……升任从四品少监一职,为秘书省主监之副职。这几日因为大丧未曾列朝,还在假中。
“什么事?”不咸不淡。
“难道就非得要有事才能来见?”心里的揣揣不安绞腾多时,那众位俊杰都来转过一回,他出口带了涩意。
薛镜扬着下巴睨去一眼,说“大丧还未过,即便不是避嫌。也要免招摇。”转身,“若无事我便要回去了。这家中里里外外事情多得很,我也忙得很,不像某人……”
即便平日细节处隐知薛镜不看重自己,管时晟还是心刺微痛。我&看
眼见白锦孝裙马上旋即便逝。他一着急,唤道:“你说过要助我上位地。”话听来像是责备,管时晟不是不清楚那前后因果,此刻只想咬去自己舌头。
“不错,我是说过。”薛镜转身,粲然一笑。管时晟与她熟悉数年。知她这份嫣然出自动气:薛镜一反常态忽而转笑时候最是骇人……及此他浑身经不住微颤一下。今日薛镜心情不佳。果然着红唇贝齿吐出的字也是分外刻薄:“可惜你不仅还斗不过管晦,比上你的父亲要差上更多。所以。还是由我出面来比较好。若是没有驭控这一家上下的才干和手腕,就算勉强扶上去这位子你也坐不下来。”一字一敲,直白得略了听话人的心思反应,她纤指轻曳素白裙角,预备起步子,回头又抛下:“你若是得闲,便应去将秘书省或是著作局的备档文书好好地整理过,免得新副官上任一问概不知,徒添了他人口舌。”说完头一扭,走得干净。
管时晟木在原地,残了桂香地秋风吹得未全束起的两侧发丝拂动,也吹得他快找不着北向。换成是任何一个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如此训诫都尚且郁闷,何况还是喜欢的人,那更尤其。可惜,这满腔得怒郁纠结在胸腔也还是哑火。
天子之怒,可以伏尸千里,流血百万;匹夫之怒,可以效刺客,血溅五步之内,累天下缟素,求牺一身来一鸣以惊闻天下;剩下的无用者,不过掷帽于地,踏上几脚来宣泄。
可惜他无法勉力成为其中任何,连心思也比天下小去太多……
管时晟低头捉着地上日色穿过紫藤叶片狭隙的点点光斑,发呆。
他知薛镜说得都是对的,也知自己实在资质平常,相去“标准”太多,辜负了薛镜的希望和气力。他也有想过要用成倍地发奋来赶上,却知这世间有些天分单*努力是补不回来。一味地听着薛镜的教导,太听话又更会被看轻。可是,也无什么其它方法。
风一吹,光动影动。管时晟端详上许久,想着若是人能像这植物一样给了光,施了水便能生长,年年岁岁如此一世不需其他的劳累操心,也无从攀比贬谪,多好。在下定立刻回去便要挑灯夜战攻读秘书省文案的决心后,他拨开经过时候拂及的几张自在生长地叶片,不禁长叹一口气。魏帝近二十年方才召回太子,一举动便广告满朝,广告天下。
为何?
是有心保全,担忧倘若隐秘行事,恐怕余影太子根本踏不上京城的土地,黛眉丽颜的两宫娘娘,无论是出七皇子的东华宫文妃,还是出六皇子的西福宫淑妃,都不会姑息……还是投石问路,意在探测所谓“太子”的大小能耐,即便失了也不可惜。对虎狼之人地,一味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