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死于伤寒,就是死在黑森、威斯特法伦、巴利阿里群岛、印度、密西西比河
地区和加拿大。战争使一百万人丧生,使法国国王失去了殖民地,使所有参战的
国家损失了许许多多的钱,以致它们最后终于沉痛地决定结束战争。
格雷诺耶在这期间,有一年冬无差点不知不觉地冻死。当时他在紫色沙龙里
躺了五天,当他在坑道里醒来时,他冻得几乎不能动弹。他又立即闭起眼睛,准
备在睡眠中死去。但是后来气候突变,他被融化了,因而得救了。
有一次,雪积得很高。他设存方文把雪岑开挖地衣就以被冻僵的编幅充饥。
一次,一只死乌鸦躺在洞口。他把它吃了。这就是他在七年里所了解的外部
世界所发生的事件。在其他情况下,他只住在山里,只呆在他自己创造的心灵王
(bsp;国里。倘若不是发生了一次灾难,把他从山里赶出来并把他推回到世界中,想必
他会留在那儿一直到死,因为他并不缺少什么人。
第二章(2)
这次灾难不是地震,不是森林大火,不是山崩,不是坑道坍塌。它压根儿不
是外部的灾难,而是一次心灵上的灾难,因而特别难受,因为这次灾难堵住了格
雷诺耶所喜欢的逃路。它发生在他睡觉的时候,说得更好些是在他梦中,更确切
地说,是他在心里幻想中的睡梦中。
当时他躺在紫色沙龙里的长沙发上睡觉。他周围放着空瓶子。他喝得太多了,
最后还喝了两瓶红发少女的芳香。这大概是太多了,因为他的睡眠尽管像死一样
沉,这一次并不是不做梦,而是像幽灵一样古怪的梦影贯穿睡觉的始终。这些梦
影很明显是气味的一部分。起初它们只是以稀薄的轨迹飘过格雷诺耶的鼻子,随
后它们变浓了,像云朵一样。这情况恰似他站在沼泽中,沼泽里升起了雾气。雾
气缓缓地越升越高。格雷诺耶很快就完全被雾气包围了,被雾气湿透了,在雾团
之间几乎没有自由的空气。他若是不想窒息激必须吸进这种雾气。而雾气正如说
过的。是一种气味。格雷诺耶也知道,这是什么气味。雾气就是他自己的气味。
格雷诺耶的气味就是雾气。
如今可怕的事实是,尽管格雷诺耶知道这气味是他的气味,可他却不能嗅它。
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内心里,为了世界上的一切,不能嗅自己的气味。
当他明白这点后,他大喊大叫,仿佛他在被活活烧死。叫喊声冲破了紫色沙
龙的墙壁、宫殿的墙壁,从心里出发超过沟渠、沼泽和沙漠,像烈火狂飘飞过他
心灵的夜景,从他嘴里尖声叫出来,穿过弯弯曲曲的坑道,传向世界,远远超过
圣弗卢尔高原7一仿佛是山在呼喊。格雷诺耶被自己的叫喊唤醒了,醒来时他朝
自己周围乱打,仿佛他要把窒息他的嗅不到的雾气赶跑。他怕得要死,由于死亡
的恐怖而全身颤抖。若是叫喊声驱散不了雾气,那么他自身就会被淹死——多么
可怕的死。他一想到这,就毛骨悚然。他颤抖地坐着,试图捕捉他那些混乱的胆
怯的念头,有一点他是完全清楚的:他将改变自己的生活,即使仅仅是因为他不
愿再次做这样可怕的梦。这个梦再做一次他是受不了的。
他把粗毛毯被在肩膀上,爬到洞外。外面正是上午,二月底的一天上午。阳
光灿烂。大地散发出潮湿的岩石。青苔和水的气味。风里已经有一点银莲花的香
气。他蹲在洞穴前的地上。他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回想起他已经逃脱的雾气,仍
然感到不寒而栗,当他的背上感觉到暖和时,由于舒适而打着寒战。这个外部世
界依然存在,即便只是一个消失点也是好的。假如他在坑道出口处没有再发现世
界,那么其恐怖是不堪设想的!假如没有光,没有气味,什么也没有——里里外
外,到处只有这可怕的雾气……
惊恐逐渐退却。畏惧渐渐松开了手,格雷诺耶开始觉得安全多了。将近中午
时,他又变得从容了。他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鼻子下,穿过两指进行呼吸。
他闻着潮湿的、银莲花香的春天空气。他从自己的指头上什么也没闻到、他把手
翻过来,嗅着掌。乙。他感觉到手的温暖,但是什么也没闻到。他把衬衣的破袖
子摔得高高的,把鼻子埋在时弯部位。他知道这是所有人散发自己气味的部位。
但他什么也没闻到。在腋下,在脚上。他什么也没嗅到,他尽可能弯下身子去嗅
下身,什么也没嗅到。事情太滑稽了,他,格雷诺耶,可以嗅到数里开外其他任
何人的气味,却无法嗅到不足远的自己下身的气味!尽管如此,他并不惊慌,而
是冷静考虑着,对自己说了下面的话:“我并非没有气味,因为一切都有气味。
更确切地说是这样:我嗅不出自己的气味,因为我一生下来就日复一日地嗅过我
的气味,因此我的鼻子己麻木不仁了。如果我能把我的气味或至少一部分气味同
我本人分开,分离一段时间后再回到它那里,那么我就能很好地嗅到它——也就
是我。”
他放下粗毛毯,脱去他的衣服,或者说,脱下他原来衣服上尚存的破布、碎
布。这些衣服他穿了七年,从未脱过。它们自然浸透了他的气味。他把它们扔到
洞穴入口处的废物堆上,立即走开。然后他,七年以来第一次,重新登上山顶。
在那里,他站到当年抵达时站过的那个位置上,鼻子朝西,让风在他那赤裸的身
体四周呼啸而过。他的意图是,把自己身上的气味全吹光,尽可能用西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