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东边太阳西边月,日夜交接之时,森森寒气笼罩,衬着灰沉沉的天。苍凉萧瑟的寒风凛冽刺骨,整个天地都渗着一股低沉的氛围。
曾经的和乐在一瞬间化作毁颓残败,曾经傲立与丘上的欢乐如今只剩两座简陋的坟头……
情何以堪!
老天为什么就要这么残忍,为什么生命就如此不堪一击!
我一直都低垂着头看着两块临时找来的木碑。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连香冥奠酒都没有,这两块木,也是大哥昨夜在山林里生生砍了棵树以刀削出来的。
这一刻,真真正正目睹了不远方残破的村子,身后烧余的瓦砾颓唐,以及面前的土坟。许许多多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随着一杯黄土西散飘零,活着的人再怎么样悲痛不甘也无法改变什么。
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可莲儿呢,她的数十年又在哪?
看着一处土,一块碑,无处话凄凉啊……
醒来的时候天正半黑,而如今更是云雾连连,让人有种天似乎永远也不会亮了的感觉。一个人坐在坟头,指尖缓缓滑过那粗糙的木碑,上面只有两个字……是啊,因为除了穆赫这两个字,还能写什么?
“大叔,可以告诉我,你是为采采而去的吗?”我问,分不清是心里的声音还是我真的问了出口,手边是从树屋里拎出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也不管滴滴沾落衣衾。
我不知道这个答案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有种很想追究很想弄明它。想知道,这一切又是为我而起的吗?
“大叔,你知道采采连自己的命都承担不起了啊,又怎能一下子背负这么多的他人的呢?大叔啊,采采我也只是个自私的人啊……你可以告诉我,不是吗?你告诉我啊,说这一切与我无关好吗?”我的心一直梗着,很重很重……重得让我萌生了逃避、走开的想法,我不想去恨,不想再去报仇了啊……
可另一方面,只要一触及这个玉章,手中的热与玉章的冷生生拉扯着我,恰似内心的矛盾,是报复的汹涌与贪逸的懦弱。
当最初的激动冷却,我却又开始缩回自己的小壳中,忆起以往的恨与挣扎,我怕这一路追寻的结果会令自己更加的万劫不复。
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玉章,这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借口。
“可是,小姐,即使这样,你也不会安心的不是吗?”魅儿的声音在背后缓缓响起,带着怜惜。“小姐……你的心不会放过你的,就如那时一样……你就是这么一个内心固执的人啊,难道至今你还不清楚吗?”她又问,这一次她是蹲到了我的身侧,一手搭上了我的肩。
“魅儿,我好累……真的好累,这一路,我都有着一个目标――活下去!”我对着她说,却在触及她眼中那个懦弱的身影,一瞬间,心口更是刺痛。
“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生命可以这么的脆弱,命运可以这么的不折手段地去折磨人……我不想再去浪费我仅余的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我想跟沈大哥快快乐乐的过完这剩下的每一天……你懂吗?”我双手环在膝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臂中。
“懂,小姐的心,魅儿都懂。魅儿从小就跟着小姐,小姐受伤,小姐生死垂危,小姐以毒续命,小姐一路一路的煎熬挣扎……魅儿都看在眼里。”她的手覆上我的手背上,紧紧地握着。
“所以,魅儿真的懂。上次魅儿说小姐历练不够,可这次,再见到小姐,小姐真的长大了……懂得了不想做的、不愿想的都说出来,懂得诚实面对自己,懂得了所谓的人……就是这样的真实,没有谁是圣人,是无私的,谁都有害怕迷茫……小姐,这样就好了……够了,不要、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她的声音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浓的哭腔让我知道她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呢?
为我哭?
我可怜吗?
“魅儿,谢谢你……”我对她笑着,把手中的玉章偷偷塞到她的手里,再紧紧地握着。
“看着你,我想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他们是否为了我,可是,既然是我的朋友,我就有义务去保护他们,现下是做不到了,但,这个公道,我欠下了,就一定要还。”看着她也定定的看着我不语,我说“即使我的时间不够了,我相信魅儿也会替我守下去的,对不?”
魅儿是懂我的,果然,她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也没去看我究竟给了她什么,只是默默地握紧,暗暗藏好。
“魅儿知道了。”
我想,有些事我已经懂了。
只要心安理得,就算到了死的那天,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我看着她蓄着泪的双眼,平静的注视着,然后抬着头看向压城厚积的云。
“真奇怪,为什么此刻的我却没有泪了呢?”我说,在心底却不意同时说出了口。本来以为自己真正来到他们的坟头一定会忍不住哭的,可是如此压抑悲沉的氛围下,我却哭不出来了。
只觉得好像什么都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有种空身于山间冷泉中静谧的沉寂。就连呼吸都是那么的清晰,一声一声,扬绕在一片空旷之上。
第二天一早,我们都在大叔和莲儿的坟头给他们道别。
突然天地都显得那么的寂静空聊,宝嘉和沈大哥始终都默默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我,却都没出一句声,连魅儿和大哥都没在说话了,大家就这么的静静的守在这、守在我的身旁。
这些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
只是我没去看,我只是感受着,缓缓闭上眼去感受着这死寂的土地上那些守着我的、关心着我的人,这莫大的对比让我感受到‘生’的温暖。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一次,我的恨不再是带着孤寂的毁灭……
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作战了。
默默在心里对穆赫大叔承诺着――
“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我会让伤害你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下一次相见,无论是天上人间,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这碗奠酒,待着一切终结之日采采再为你们双手奉上。”
“采采没什么能为你们送上的,穆赫大叔往日的救命之恩采采也来不及报了。只能以一首清曲作为挽歌,希望你们一路好走。”我说,从腰间的锦袋中拿出那晚穆赫大叔交给我的那只陶埙。
那是往日在齐云山,老头第一样送给我的东西。不同于时下其他的六孔埙,这只陶埙是老头特制的有八个音孔,吹奏也是他第一样教会我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