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华清风觉得心情一阵沉闷,便走出南川临时行宫,信步走上大街。
自那日在帝都行宫醒来失忆后,他便按照雷雪的吩咐一直留在了行宫内居住,以便接受太医的治疗。对他来说,以前的事都忘记了,在外面也没有什么牵挂的物事,行宫内反而有雷雪天天过来陪伴聊天,倒也过得舒坦。雷雪并没有把薛晖在大统领府等他的事告诉他。眼下华清风失忆一事对外界来说还是个秘密,雷雪当然不愿意让他去见什么朋友亲人,是以直到到达南川,华清风才见到了尉迟德和毕辽两个故人。与这两人的交情,雷雪早先便告诉他了,华清风虽然脑子里对这二人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知道是自己的知交好友,以他豪迈爽朗的性格,自是很快又同二人打成了一片。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并未将自己失忆的事告知二人,二人见他从之前达琳之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不主动和他提及以前那些往事,是以三人虽在一起喝了十几天的酒,他失忆一事二人竟是不知。
春风暖人心,但此刻的华清风心中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从来到南川的第一天心里就一直不舒服,仿佛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一般,想来想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此时的南川大街上,已恢复了不少往日的繁华,自从三月下旬西南十万郡卫军赶来增援后,西军为撤军做准备,再没有进攻过南川,百姓们终于安定下来,渐渐操起了往昔的旧业。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听着吆五喝六的声音,华清风心中更感烦乱,便顺着大街一直向东行去。
“这位白发的官爷莫非是华清风将军?”一个挑担卖酒的老翁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在他面前停下,惊喜地叫道。
“在下正是华清风,老伯你认得我?”华清风停下脚步,举目望去。
那老翁喜道:“果然是华将军,老头子今日可遇着贵人了,方才有人说你会从这里经过,让老头子在这里等,老头子还不信,这不,真就遇见您了。将军为我帝国的复兴呕心沥血,操劳的头发都白了,老头子无以为敬,特地相侯在此献上浊酒一碗,请将军务必笑纳。”说罢从旧坛里倒出一碗酒递了过来。
酒是烈酒,一股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华清风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接过碗来一口饮尽,只觉从喉咙到肚子竟是说不出来的火辣舒服,脱口呼道:“好酒!可是点火可燃的烧刀子?”
那老头见他不嫌自己酒劣,一口便饮了下去,心中颇是兴奋,连声道:“是烧刀子,是烧刀子!一般人觉得这酒酒性太烈,辛辣难以下口,从不沾唇,那是不懂酒的人。好酒之人却是觉得这酒是越烈越好,那才够劲,老朽这烧刀子的酿法是家传独门手艺,酿出来的酒辣而不涩,辛而不苦,入口后虽烧而不呛口,能识得如此好酒之人如今可不多了,将军便是一个。”
华清风按他所说细细回味刚才那股感觉,发现果然如此,忽地想起一事,暗道:“怎么我对这酒仿佛很熟悉似的,方才更是一口便说出了酒名。自我失忆后醒来便没再听说过这‘烧刀子’酒,刚才对这三个字却是脱口而出,莫非我失忆前便是一直喝的这烧刀子,是以印象极为深刻?如果真是这样,我便多多买他几坛,说不定通过喝这以前喜欢的酒倒能想起失忆前的一些事来。”想到此处,掏出两锭银子递给那老翁道:“麻烦老伯将你这烧刀子给我送几坛到城中行宫处,如此好酒,以后还需慢慢品尝。”
那老翁见他要付钱,急忙推却道:“将军喜欢这酒,是老头子的荣幸,老头子怎么能收钱呢?酒一定送到,钱却是不必了,华家一门忠烈,几代英杰,为我帝国子民付出太多了,喝老头子这几坛子酒算得了什么呢,老头子若是将钱收下,一定不会心安。”
华清风微微一笑,硬是推攘着将钱放入他怀中,大踏步走了。若是平时,以他豪迈的性格,见这老翁如此客气,定然不会再继续推让,可是眼下南川大战方过,民生疾苦,这老翁已过花甲之年却还亲自跑出来卖酒,家中定是窘迫至极,难以度日,他肩上挑着的几坛酒很可能就是全家等米下锅的希望,自己怎还能白白拿去,再给他们雪上加霜。
老翁感受着怀中银锭的重量,看着华清风离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了。“多好的人啊,记得他父亲以前凯旋回朝路过南川,也总是专门找我老头子买酒……”忽地想起一事,急忙朝着华清风背影喊道:“将军留步,老头子还有一事想告。”
华清风回转身来,见那老翁匆匆地赶了过来,忙迎上去问道:“老伯还有何事?”
那老翁不答,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过来悄声道:“差点忘了大事,这是方才指点我在此地等你的那个人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看了自会明白。还有,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头子告诉你切莫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华清风见他如此神秘,不由慎重起来,这才想起这老翁先前说过是有人安排他在这里等自己的。自己平日待在行宫内并不出来,今日出了行宫还不到半个时辰,那人却已知道自己向这里走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时刻守侯在行宫外关注着自己的动向。此人是谁呢?为什么要时刻守侯在行宫外关注自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让这老翁神神秘秘地交给自己纸条有什么用意?他为什么不现身?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华清风将那纸条展了开来。纸条上绘制着几个简洁的图标,正是自己和这卖酒老翁刚才所在的街角位置标识,旁边还有一连串的箭头,似乎是让自己按那箭头所指的方向去什么地方。
华清风眉头一皱,心忖:“此人如此神秘,敌友难分。自己此时内力全无,若按他的指示去了那未知之地,他要害我的话,还真是危险。可是如果是朋友,自己不去赴约岂不冷了人家的心?”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却是难以判定这人究竟是敌是友,最终自嘲地一笑:“华清风啊华清风,你失忆也罢,失去内力也罢,怎么可以再失去胆色和豪气!这约,是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