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后悔,这样谁听得懂?岂不是解释得更含糊?陈十七有些懊恼。她对自己哥哥们从来没有什么隐瞒,即使常常因为被一些啼笑皆非的傻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还是会设法寻到能符合他们智商的答案解释,异常耐心。
她就是这样对待十一哥,也习惯性的这么对待少主大人。
但她的回答却让陈祭月感到一股刺骨锥心的强烈痛苦。他为什么那么没脑子的问这种问题。陈徘徊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居然去问她最不堪回首的前姻。
陈十七瞠目看着陈祭月的惨伤,一时失措。
懂了?
怎么会?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你怎么懂了?
莫名的,胸口有一股带刺的暖流,几乎引得她鼻酸失态。
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觉。
「不要去想了。」陈祭月恢复威仪,声音却有些低沈的温柔。「再不要想。」
「嗯。」陈十七和顺的点头。
迟疑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没开口。少主大人离她太近了些…害她的伞得换肩掮,不然会戳到他。
还是没叫他走开。应该叫他走开。
她觉得有些混乱和迷惑,突然变笨了…好像跟十一哥差不多。
徘徊之四十七
走过长长的缓坡路,岔入羊肠小道,曲折蜿蜒,草木疯长,歧路无数。
最后突然眼前为之一阔,只见一狭谷山泉溅溅,汇集成流,两岸蓊郁,却都是高大挺拔、整齐的树木。
姿态娴雅端整,所谓有木其华。
「紫薇?」陈十七终于从迷茫思索的状态清醒过来,不禁惊呼,「不是让恭肃郑太后左迁到陪都了?」
「当时的陪都是华州。」陈祭月面无表情的说,「紫薇没办法在那边过冬…其实没几棵抵达华州,全灭了。被威皇帝亲封的郑后,歼灭了。」
他望着陈十七气喘微微、惨白的面容,突然很想让她多了解自己一些,让她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侠墨是个什么样的墨门。
很想告诉她。
「只余一棵幼苗,躲过郑后的毒手。北陈侠墨将那棵移植到这里,巧布迷途,才举族遁退。」陈祭月的声音慢慢悲痛,低沈。
陈十七怔了怔。她知道这个传说,听过族老提过。毕竟发生在高祖父那代的事情,族中老人有些还记得,甚至有些年极幼时随父兄亲临。
慕容冲在华州始逐鹿,最后吸引南北陈目光的,却是他身边的凰王。
「…我听说过。」陈十七有些惘然的说,「我初上京的时候,还磨着父兄带我来找…凰王亲植的紫薇。」
正意图南击东晋,顺道定都于京。亲自领军入京的凰王,在市郊带文武百官亲植紫薇。发出豪语,「来年领卿等从容游赏京之夏樱,享天下太平之乐。」
但凰王,亲自击败了东晋,却再也没有赏过紫薇花开,她承诺过的「京之夏樱」。
她弃京而去时,是隆冬。
暮春之风微暖,紫薇哗然,光影从叶隙而落,草地斑驳。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还没有开花的紫薇。北陈的郎君和南陈的娘子。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将从族老口中听到的故事还原:
意气风发的凰王,领着南陈的文官和北陈的武将。簇拥着那个不肯承认自己是墨门子弟,却怀有相同热情和同情,唯一能明白墨门子弟抱负和憧憬的,那个凰之王,亲手随她一起植紫薇。
那个吟咏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凰王。
南陈文官的低语,北陈武将的朗笑。一切都充满希望。被打压催折了整个两汉,魏晋南北朝的战乱中屡遭倾覆、分裂的南北陈,在能够理解墨家的凰王旗帜下,握手言和,望向那个几乎触手可及的,天下太平的未来。
墨家即使不能成为显学,也能理直气壮行于天下的,美丽新未来。
似乎都能看到,簇拥着凰王的南北陈子弟,一起游赏京之夏樱,百姓安乐的美好。
差点就能看到了。
「南陈如何,我不知晓。」陈祭月怅然的说,「郑后势大,连亲植的紫薇都不能容,怎么能容其他凰王所培植的势力或学说?但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北陈侠墨几乎不能承受失去凰王的失望和愤怒。」
好不容易弥补的裂痕,破坏起来多么轻易。北陈侠墨是这样愤怒,愤怒的失望。没有凰王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再也不能施展所有的抱负。可是扶持郑后,南陈那批文官并没有阻止,甚至代为隐瞒,为威皇帝当说客。
以为乱世终于可以终止。以为墨者不必再如沟鼠般不见天日。长久的希望破灭时,北陈真的很难冷静下来。
他们把怒气发作在南陈身上,轻而易举的又再次分裂。怒火中烧的北陈抛弃了根基不稳、初立的大燕皇室,弃朝廷武职、举族迁离华州。
「我们南陈的祖辈…也很后悔。」陈十七喃喃着。就是深刻的后悔,所以才留下来不计荣辱的扶持刚诞生的大燕,小心翼翼。这是曾经最理解墨门、给过他们知遇之恩的,那个凰王的最后遗泽。
「被凰王抛弃了,却无法恨她。只是消逝的璀璨希望,总是令人非常惆怅。」陈十七语气软弱的细诉。
林荫森森,陈祭月眼神温和的看着陈十七。「北陈祖辈性情暴烈…但为什么只是迁族没有手刃威皇帝,妳知道为什么吗?」
那时应该有很多机会才对。陈十七望着陈祭月。
「当时,北陈祖辈曾是凰王直属三路兵马之一。」陈祭月淡淡的说,「她理解墨家子弟…真是异常的理解。她离京前送来的信,还在北陈家的祠堂恭奉着。她央求我们…顾念天下百姓,勿妄起刀兵,『谨记兼爱、非攻…节葬,莫失墨家风骨。』」
他背了一小段的「凰王遗书」。「所以北陈祖辈才罢手了。但真正让祖辈沈淀的…是因为先皇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