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个正气凛然的英武海宁侯,居然转到她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伞。陈十七用了毕生的修为才僵住脸,看他要逼近赶紧抬起竹杖顶着他的胸口。
「新人复何如?」陈十七微瞋着问。
海宁侯愣了愣,眼睛胶着在她美丽的唇上,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回答,「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他还真是好捉摸,一点意外都没有。实在不想跟他周旋了,蠢货一个。
陈十七松手,让伞坠地。
在他眼前,展现了十二万分的风情。闪烁如月光的银发,深琥珀的瞳孔如新蜜,冷香森然,美丽的像是一朵雪白月季。
他快溺毙在那新蜜似的瞳孔中,心甘情愿。即使她的竹杖尖从胸口慢慢的挪到他的咽喉,有些忿怨的重了重,他却越发心跳如鼓。
陈十七慵懒缓慢的声音,宛如梦中方可闻的动听,「侯爷,意欲何为?」
海宁侯失魂落魄的望着她,「已采三秀兮于山间。只愿复汝容颜,乌汝白发,慰汝憔悴。」
…有够酸。她以为只有腐儒书生才会这么黏牙缠绵的写酸诗,没想到这个手头很有一把功夫的海宁侯只有更酸,没有最酸。
真的不行了,受不了。
别把我跟柔然公主摆在同样的高度,实在是最大侮辱。原来这就是大皇子的打算…像是控制柔然公主般,控制我。什么三秀仙丹,应该就是五石散加减吧。
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好棋…目标不是我的话。为了美丽和爱情,女人总是非常勇敢,什么都敢往嘴里塞。
但那不是我。
陈十七涌起一个非常美丽但更骇人的笑,将竹杖往上移,蜻蜓点水般点在海宁侯的唇上,让已经有些回神的海宁侯再次迷失,她微微的撅嘴,将左手食指放在殷红冶艳的唇,慵懒柔软的说,「嘘…」
「我不。」陈十七极为缓慢,甚至有些爱娇的说,「我不。侯爷你不信我,我不。」她深琥珀的瞳孔粲然华彩,声音更为低沈轻而慢,「很快的,侯爷才会知道,谁才最懂你。」
猛烈的风一刮,落英撩乱。终于醒过神来的海宁侯,看着一面喊着金钩铁环的陈十七,踉跄踟蹰的扶杖而去。
一种说不出来的怆然若失…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如此砰然心动。弯腰捡起弃置在地的月季伞,还残余袅娜的幽然冷香。
「就是这样。」陈十七抬袖掩了一个呵欠,「那蠢货试探我,觉得我应该在太子那儿立了大功,很有控制的价值,所以想用控制柔然公主的方法控制我。」她垂眸,「把我视为寻常女医,真是错了。」
「…妳还是以身犯险啊!」陈祭月一下子就抓到重点,「妳根本不用误导他!西大营副统领只可能落在海宁侯身上!」
「是。」陈十七很坦率的应了,「这想法不错,九成九九怀章兄会点头。大皇子会设法抢西大营副统领这位置,但又不能安插他明面上的人,只能内举不避亲的举了太子的嫡亲妹婿…我只是预先帮怀章兄一把。这样,他没反对就显得比较合理。因为大皇子和海宁侯会以为,陈徘徊先为『故夫』,向太子殿下求过情了。
」
陈祭月应该悚而不悚,只觉得很想揍她。「妳…本来跟妳没关系!」这简直就像是引火上身!照他们的计划,就是让已经暴露的海宁侯接掌西大营副统领,大皇子不会警觉,自以为得计,掌控了京郊最大的兵力。
怀章太子一定还有后招,但南北陈毕竟只是义气相挺,负责开局就行了。
现在陈十七却自己跳进去搅和了!
看少主大人暴跳如雷,陈十七觉得像是被拷问。祭月怎么不干脆去大理寺刑狱呢?多适合他。
「不会有事的。」她无奈了,「闻了我亲手做的合欢香露,还闻那么久。虽然我的慑心术没练得很好,但双管齐下,海宁侯没足够的心智抵御,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十七慢慢的漾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指了指头,「人的脑子是很好唬弄的。所以他信了所有我要他信的事情。」
「…妳居然对他下春药。」陈祭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偏酸,非常想把陈十七抓起来摔。
「您多研习些方脉正宗好不?」陈十七叹气,「合欢香只算助兴,还不到春药的地步。香坊可以公开贩卖的成方,好吗?只是让驸马都尉自以为动情而已。」
陈祭月掠过一丝尴尬。他差点忘了合欢香还有提神的效果,减味提神其实算是常用香。
但是,陈十七亲手做的合欢香露。感觉就是非常危险。
「慑心术。」陈祭月喃喃着,逼视着陈十七,「北陈列为禁术。」那是很危险的东西,慑心夺魄,能使人倾吐秘密,也能操控他人心智。但意志不够坚强的很容易走火入魔。
难道南陈会允许子弟随意学习使用吗?!
陈十七却将头一别,装作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徘徊之四十五
最后是扑空多处的陈八敏言,终于在徘徊别院捕获陈祭月,将他拖走了,才结束了陈十七被继续拷问的危险。
果然如此,这两个不只合得来,甚至非常谈得来…难怪一样的不依不饶。陈十七默默的想,转眼在金钩脸上绕了一圈,又看向铁环,就不动了。
柔和温雅,却让铁环体会了一把如坠深窖的胆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铁环心里咆哮。这类报马仔的工作不都是金钩去做的吗?明明十七娘子在小憩不是吗?两个都不在她跟前啊?为什么她就会知道是我去告状呢?!
孩子,妳嘴巴张开,十七娘子不是只看到妳咽喉,而是已经看透了妳五脏六腑。金钩同情的看微微颤抖的铁环,垂眸扮乖巧。傻傻的。十七娘子起码是一个半的少主。妳知道怕少主却不知道怕十七娘子?就说过了,我帮妳也没用。
「铁环?」陈十七和气的轻唤一声,却让这个武力值破表的北陈部曲武魁首打了个哆嗦。
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铁环真的好想哭。她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有把握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来去。所以…她才会违背十七娘子的吩咐,跑去通风报信。
为什么…和气的十七娘子会跟少主一样可怕!?
「那、那个…」铁环绷着头皮说,「因、因为…因为那个驸马侯爷不是个好东西!少主比他好多了!」
当时的气氛真的很诡异啊!她和金钩一起拖着拍昏过去的婢女,紧张兮兮的隔着花篱守着。但却有种,「十七娘子要被拐跑少主会发雷霆之怒」的恐怖感。
干巴巴的回那几句对话,真是听不出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在场观看的两个北陈部曲,连最迟钝的铁环都涨红了脸,心底警钟大响。
陈十七眨了眨眼,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以为会是陈祭月额外嘱咐要监视她或者是安危问题,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