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姓金名荣,乃金寡妇之子,曾与贾宝玉同窗,因家境贫穷,无力攻读,辍学后在县衙当差,本无功名,更无品级,县令派他来察看情况。金荣被周平安问得瞠目结舌,面红耳赤,气急败坏道:“官多大,奴多大!吾乃县太爷派来,吾就是县衙!”周平安嘲笑曰:“此言差矣!县衙就是县衙,县太爷就是县太爷,尔却信口雌黄,岂不犯了僭越之罪?”金荣理亏,不敢胡言,只道:“你私自挖河建桥,犯了不报之罪,还说吾有罪?”周平安道:“汝犯僭越之罪是事实,你刚才说的话,大伙儿证人在场,岂可赖掉?汝说吾不报之罪,纯属诬陷。”金荣喝道:“没有官文,擅自开工,就是犯法。先给我停了!”板儿满身泥浆冲过来,立楞着头问:“你说什麽?停了?你付工钱?”金荣道:“凭什麽我付?”板儿道:“你说停就停,说干就干,你是大拿,你不付钱谁付钱?我听你的,拿钱来!”金荣支支唔唔道:“我……是公事公办!”板儿道:“公事公办好啊!这等修桥补路行善积德的好事为何不办?”金荣无言以对,周平安道:“我们已将建桥的呈帖于某月某日派墨雨呈报于县衙,多日不见回复,想是这修桥乃是父老乡亲的善事义举,县太爷赞同,已予默许。岂有不报之罪?”墨雨冲出来嚷道:“帖子是我送的,在县衙门口等了两天,看门衙役不让进,没见上县太爷,后来我又递给当值的。我认得那衙役,衙门口对门的钱老板也能作证!”一席话说得金荣哑口无言,金荣儿时在学堂与秦钟打架时认得墨雨,想起当初受辱之事,气急败坏,吼道:“给我锁了!带回衙门问话!”几个衙役撸胳膊弄腿,哗啦啦抖出铁锁子,要锁墨雨,板儿唿地蹿过来,劈手夺了铁锁子,喝问:“凭什么抓人?”众河工亦挥铲舞锨,呐喊起来。周平安道:“拿人,我去!请问可有县衙的令签?”这下把金荣问住了,众河工大喊:“揍个狗日的!”喊着围了上来,吓得金荣和衙役抱头鼠窜。众河工用烂泥、土块朝他们砸去,糊得他们头上、身上尽是烂泥。有的喊:“把他的轿子砸了!”二位轿夫连忙告饶:“各位大爷,老少爷们!俺是他雇来的,不是官府的,我们还靠这混饭吃哩。”周平安喝令众民工住手,放了他俩。众人嘻嘻哈哈散去,依旧干活,月余竣工。只见那桥:
桥高三丈三尺三,阔两丈,长一百六十六丈六,翼长两百九十九丈九尺九,三孔四涵八礅,能行两丈的大桅船。雕栏石杆,浑然如鼎;飞禽走兽,栩栩如生;集大家之长,采众桥之瑜;和芦沟桥媲美,与赵州桥无异;千里没比,万里第一。齐夸王板巧神工,木头疙瘩创奇迹。
给桥取个什麽名字呢?有的起“善人桥”,有的起“连心桥”,有的起“周家桥”,还有的起“觉迷桥”的。薛蝌道:“吾以为这桥乃巧姐儿首倡,正巧有上天馈赠巧姐儿之金,这桥又巧合民意,依愚之见,即取名‘巧巧桥’!既体现建桥之原委,又合天意民心,且避开俗套重名。不失高雅之风,又寓本身含意,诸位意下如何?”众皆称“妙”。刘姥姥拍手笑道:“薛师傅不亏能工巧匠,取得名字也这么好!就叫‘巧巧桥’,好听好记又好叫。”
桥建好后,周员外即召集板儿、周庄主、薛蟠、薛蝌、山子野、王狗儿、乌进孝、卜世仁、钱掌柜等人议事,将所募捐银两和花费帐目一一公布。并商议好将所余一千一百两银子,留五百两重建禹王庙,三百两起庙会庆贺,三百两建义学“善义学馆”。
庙在原址进行了修建,设了禹王殿、菩萨殿、关帝殿,淳朴中透着灵气。在桥头立一功德碑,将捐银、捐物、捐工者的姓名和数量刻在碑上,以纪其功,颂其义。薛蟠抢占商机,置了块地皮,盖了座“巧桥酒楼”。桥两岸各式茶肆、饭馆、货栈、店铺也陆续开张。觉迷渡百废待兴,生机勃勃。山子野翻了黄历,择定吉日,举办庙会庆贺巧巧桥建成。
庙会正在巧巧桥两畔举行。大小戏班都来庆贺助兴,著名的琪官的蒋家班也来了,实在是“巧巧桥”的荣耀。众人扎了大红花、彩绶,给周员外、周平安、板儿、周庄主、薛蝌、薛蟠、山子野一干建桥有功之士佩戴,扶上大红马。给巧姐儿、刘姥姥披上红绸,扎了花冠,簇拥进四抬大轿,满街满会地游行。所到之处,鞭炮齐鸣,彩花招展,欢声震天。好说好啦的刘姥姥此刻只咧着嘴笑,擦着滚出的泪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人生这样才有滋有味。薛蟠骑在马上,抱拳挥手,觉得这才像个人样,心想:大丈夫就该骑大马,干大事,再捐一千也不亏。巧姐儿掩着嘴笑,从心里感激苍天,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天真稚想,竟能一举成功,引起如此轰动!想起家世荣枯,自己几乎被人卖掉,多亏了刘姥姥好心相助,才有今日。百感交集,不由垂下泪珠儿。周员外、周平安骑在马上,望着欢呼的人群,真觉得比中了状元骑花夸官还自豪,频频向人群拱手致谢。板儿稳坐坐骑,绷着脸,也不言声,仍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尽情地享受着受人尊崇的乐趣,不时的瞟一眼巧姐儿。山子野像做了高官衣锦还乡,嘴里不断地夸着如何看准了线,挖出了宝,吹得神乎其神。各酒楼茶肆也高朋满座,觥筹交错,额手称庆。桥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再说金荣原想到巧巧桥工地耀武扬威来敲顿酒喝,没料到被民工轰走,不仅没能光宗耀祖,反丢人现眼挨了栽,惶惶逃回县衙,夸大其词,诬蔑周平安聚众造反。县令傅试本想派金荣前去探个究竟,听得金荣如此禀报,非同小可,惊恐万状,即令书吏贾菌起草告急文书,上书朝廷派兵弹压。
正是: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