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请刘姥姥给孩子取名,刘姥姥想取个穷名字,薛宝钗点头道:“就依姥姥的意思吧。”刘姥姥沉思了一下,道:“我看就叫‘坡儿’吧。一来图个泼辣的意思,好养活;二来也是在坡里生的,叫他长大了,也知道作娘的不容易,免得他忘了本,不孝顺。你看呢”薛宝钗听了,觉得极有道理,笑着轻轻拍着婴儿道:“就依姥姥的意思,叫‘坡儿’吧。坡儿,你可要泼泼地长、旺旺地长啊!喔,‘小坡儿――’”坡儿像听懂母亲的话,在薛宝钗的怀里蠕动了一下,咂巴咂巴嘴。刘姥姥又道:“大名呢,还得文化人起,我一个乡巴佬,也不会起什么大名,反正到上学还早哩,等上学时再起也不晚。”刘姥姥唠唠叨叨,薛宝钗那里搂着孩子已经睡着了――她太累了。正是:
济贫一个小盖盅,拯得贾家两性命。
世事难料多变故,善恶循环天自公。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苍白的太阳照在银光闪闪的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刘姥姥打扫完了庭院,生起了火炕,唤醒了青儿,熬好米饭,煮好鸡蛋,去唤薛宝钗。
薛宝钗搂着坡儿睡得正香,听得刘姥姥呼唤,长长地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肌体,深深吸了一口气,启明眸,开皓齿,深情地看了看身边正在熟睡的婴儿,对刘姥姥歉疚道:“我睡得好沉,姥姥起都不晓得。”刘姥姥道:“俺早起惯了的,睡不着。”说着,也来看小家伙儿。薛宝钗对着小坡道:“喊姥姥。”刘姥姥笑道:“这不忙,往后有他喊的。这小子命大,保准有造化,以后我还要享他的福呢!快盖好,别闪着他。”刘姥姥给孩子掖好被子。薛宝钗挣扎着要起床,刘姥姥忙按住她嘱道:“别动,三天不能下床!”薛宝钗道:“哪有那么娇贵。”刘姥姥道:“这可不是娇贵不娇贵,月子里最怕落下病。”薛宝钗坐起来,倚在枕头上。刘姥姥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道:“快喝了,嗓子都哑了。”薛宝钗接过,沙哑道:“有个娘多好啊!”刘姥姥笑了:“那不咋地,要不都说,有个讨饭的娘,胜似做官的爹么。”
薛宝钗喝完水,身上有了力气。精神头儿也好了。青儿端上饭来,薛宝钗接过,刚放到唇边,突然一怔:“莺儿还没回来?”刘姥姥道:“是啊,光顾忙乎了,莺儿咋还不回来?”薛宝钗疑惑道:“是不是┉┉”刘姥姥怔了,催道:“赶紧吃饭,吃了饭让青儿去找找。”薛宝钗还在发怔,刘姥姥将碗又递给薛宝钗道:“光着急管什么用?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有劲儿才能干营生。把身子骨糟蹋了,什么也干不成了。趁热快吃,说不定看天不好,正在接生婆家催呢,说不定也在往回赶呢。”刘姥姥连哄带劝,薛宝钗总算吃了一碗,又被刘姥姥强塞了两个鸡蛋。刘姥姥又催青儿快吃,撵着她赶紧去找莺儿。
青儿顺着薛宝钗说的路沿途寻去,不见莺儿的踪影,一直到了接生婆家。接生婆说莺儿从未来过。这可吓坏了青儿,见人就问,到处打听,都说没见。寻思再回薛宝钗家,路途又远,离自家反倒近些。她匆匆忙忙跑回家,想让爹爹和哥哥帮着去找。谁知狗儿正为板儿的婚事爷俩闹得火纸包烟。
官媒朱嫂来提亲,女孩是贾蔷的闺女香儿,花容月貌,文静贤淑。狗儿想答应,板儿拧着脖子不愿意,硬把人家朱嫂推了出去,气得狗儿要揍板儿。青儿夺下狗儿手中的扁担,将莺儿失踪的事一说,爷俩也着了忙,顾不得再吵,狗儿吼道:“回来再给你算帐!”跑去周家告诉了巧姐儿。巧姐儿又惊又怕,就和狗儿、板儿、青儿分头沿途寻去。边找边打听,找着找着,又找到了一块儿了。她们纷纷猜测,青儿道:“莫非钻地了不成?”巧姐儿恍然道:“最怕掉到井里了。”众人大惊。板儿道:“我知道有个枯井,在稻香村那边,路边上┉┉”巧姐儿道:“快领我们去!”板儿也不答腔,扭头就跑。巧姐儿知道,自打嫁周家后,板儿和她生分了,也顾不得和他计较。几个人跟着板儿,一气跑到井前。
这原是稻香村外的小井,日久不用,口沿儿都塌下去了。井边蒿草丛生,将井遮了。别说大雪弥漫封天盖地,就是平常也难辨出。茂密的蒿草蓬住井口,雪水结了冰,冰上覆了雪,实在难以发现。仗着板儿熟悉,才找到这小井。井口隐隐有滑落的痕迹,他们一阵乱喊:“莺儿――!莺儿――!”
莺儿迷迷糊糊,听得两个仙姐道:“仙子眷顾汝至仁至义,怕汝被无常误拘成为冤魂,故令吾先行唤来躲避。今已有人来迎接,汝回便是。”仙拂一挥,莺儿一阵眩晕,浑身疼痛,又听得巧姐儿、板儿唤她,赶紧呼救。巧姐儿听得井下有人哼哼,不知是呻吟还是应答,料定是莺儿。板儿脱下棉衣,让他们解下汗巾,接成绳索,递与狗儿,一手抓住,下到井底。好在是个枯井,板儿见莺儿奄奄一息,急忙抱起来,喊了两声,听得呻吟,匆匆拴好她,叫上面拔。狗儿虽然用尽力气,却因脚下太滑,并不奏效。青儿、巧姐儿便扯住狗儿的衣襟,板儿在下面往上托,狗儿在上面拔。“吭哧吭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莺儿拖出枯井。巧姐儿、青儿将莺儿抱在怀里,千呼万唤,莺儿睁了睁疲惫的眼皮,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