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间值班室,不大,但足够那个男人自个睡觉,值班之用。
躲在门外的赵鹏见那个男人一个劲地在给自己灌酒,慢慢地,结果他喝得太多,竟然醉得没有直起来的力气了。
不知道又是哪来的好心肠,赵鹏竟把他扶到男人的那张小床上。‘酒,果真不是好东西,弄得更夫都没法守夜了。看来,我是要替他守一晚了,在这里只有鬼能睡着!’赵鹏心里哆哆嗦嗦地想着。虽然对他说来太平间的时间也有一个天了,但晚上给太平间守夜,倒还是第一次,赵鹏心里很紧张,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兴奋。可是,思来想去,再加上刚才的种种触动心弦的经历,赵鹏想好了,这班不是自己这样正常的人所能值的,还是想办法出去的好。于是乎,壮着胆子,先是绕着值班室,四处转了转。
他发现,白天里的医院和夜晚的医院是不大一样的。苔藓和地衣,在没有阳光的冰冷地带疯狂滋长。医院潮湿的水房散发着霉味,洗手池上铺着的瓷砖早已全部发黄……一切显得没有生命的激情,每一块地方都残留着死亡的痕迹,而这些,他在以前到医院看病时却都丝毫未曾察觉。
转了几圈,越来越头昏眼花,一无所获回到值班室,赵鹏刚才看着更夫也喝了不少酒,想他也是为了壮胆,所以自己也猛灌了几大口,现在酒力发作,也有些浑身无力起来。只好端起一张椅子,放在值班室门口,一屁股坐在上面,倚着椅背,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赵鹏感觉好象有个身影在向自己走来,很陌生,却又似曾相识。渐渐地,那个身影走近了自己,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却让赵鹏一下子明白了,她就是死神!
赵鹏仔细地打量着死神,发觉她的面孔并不像传说中那般邪恶。她很美丽,也很年轻,她的唇边,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温情脉脉,令人恍然。像是一个温柔的情人,象是天使……死神用她光洁的手指,抚摸着赵鹏的下巴,抚摸赵鹏的脖子,象是赵鹏才出生时妈妈抚摸着他那般。她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掠过赵鹏的皮肤,仿佛城市黑色的夜空里飞过的夜鸟,羽翼轻柔……然后,慢慢地,她的手在赵鹏的脖子上驻留,缓缓地收紧,这时,赵鹏感到一阵阵窒息,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死神,在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赵鹏独自一人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赵鹏用发软的手揉了揉双眼,推开了身下的椅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努力地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可不尽然,一切的努力只是徒然。因为他的头真的很痛,很痛!痛得让他透不过气,他的心脏承受不了的负荷!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鹏一直回忆着那个梦境,他想,他的确看见了死神。我感到一种恐惧,但同时,似乎更感到一种莫名的刺激。甚至期待着再看到她一次。就象对更夫的感觉一样,越来越觉得,透着一股阴郁的恐怖味道,邪气逼人,使赵鹏想要逃避,却又在试图逃避的过程里,越陷越深。或许,恐怖家象宇宙中的黑洞,它隐秘地藏于人心中无尽黑暗之处,无法描述,却有着黑洞般无法抗拒的巨大引力。
后来,虽然赵鹏已经有些不太想,但没过多久,却忍不住又喝了一瓶酒,酒喝半醉,又昏昏沉沉地倒靠在了漆黑的值班室门前…‘强制性’地做起了噩梦:
……在梦里,他成了一个‘旁观者’,依稀地见到一个外科医生,行为看起来奇怪的很了。不仅每天几乎凌晨才到家,而且每次回来,身上总是沾着许多鲜血。甚至,他后来干脆就根本不吃熟食了。而他手术的失败率,也越来越高。不少他经手的病人,都因手术失败而死亡。更奇怪的是,那些病人的尸体,在手术后总是会丢失一些器官,要么少了一片肺,要么少了半边心脏。只不过,开始一直没有人注意,是啊,谁会专门凑过去看死者少了什么内脏呢?大家想都不会往那方向想啊。
最痛苦的莫过于梦里医生的妻子,她越来越恐惧不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是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深想这件事。但她知道,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一天,外科医生没去上班。一家人在家里吃午餐――
“太好了,爸爸,你可以永远这么陪着我和妈妈吗?”儿子天真烂漫地笑着,奶声奶气地说道。听着这童稚的声音,妻子憔悴的脸上,不禁也浮出了笑容。然而,医生却依然满脸木然,甚至有些焦躁起来,用筷子不耐烦地扒了扒盘子里的熟食,便闷着头到厨房去了。
但是,这一次,他妻子早有准备,特意把厨房里的生肉都煮熟了……
“怎么没有肉?怎么没有肉?”外科医生歇斯底厉地大吼起来。他象一匹孤独的狼,在绝望地嚎叫,吓得他的妻儿,都抱头哭了起来。
或许是亲人的哭声打动了他,医生终于又坐到餐桌旁。勉强地夹起一块熟肉,似乎很艰难地吃了起来。但是,吃着吃着,可怕的事发生了――外科医生的一只耳朵,突然从脸上掉到了盘子里,而他却好像根本不知道,用筷子夹起自己的耳朵,就送到嘴里送。可是他的小儿子看到了,显然十分害怕,战战兢兢地说,“爸……爸爸,你……你的耳朵,你吃了你的耳朵!”
“小孩子怎么尽胡说,你眼花了。”外科医生不理会儿子的话。接着,他的左眼珠也滚落到盘子里,他照样又夹起来吃了。
“哇啊!妈妈,爸爸他吃自己的眼睛!”儿子哭了起来。医生的妻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觉得自己好像被绑起来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