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老婆!老婆!你睡啊,我给你买鸡吃。
就是那会儿的心情,要什么有什么,天地间老子最大!
快回去吧,儿子,你妈没吃饭呢,从七点等到这会儿,一口汤都没喝过。
爸。
怎么了?
跟你商量点事。
电话是老菌接的,小菌什么都没说。问了问身体,问了问奶奶就打算挂。末了,还是她爸提了句,你妈去街上打油了,你等晚饭烧好再打来。
既然已经到了私定终身的阶段,不跟妈妈说一声是不行的。这事跟爸爸可开不了口。对她爸,菌子也只能问问安了。
父女俩结下梁子是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那阵,家里硝烟弥漫。爸爸说,兰州大学不错,费用低,学风好;妈妈说,地方太偏了,不能开阔眼界。爸爸说,西安交大好,离家近。妈妈说,太近了得不到锻炼。爸爸又说,那就选南开大学吧,名气响,好找工作;妈妈却说,寒暑假回来都要转车,太不安全了,又费钱。
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数对方的想法,都绕着雷区打转看谁先踩。林巧珍当然想小菌到南方学院去念书,这样她后半生也能够名正言顺地落叶归根了。但是,一个落叶归根,另一个就得背井离乡。菌爸不愿意。亲朋故旧都在这里,家里的祖坟还在县城外的小山上,我一走谁来烧纸?还有火锅和豆瓣酱,没它们你让我怎么活。他还记得年轻的时候趁出差的机会去了岳父母家拜拜门。中午留饭,东西到是不错,就是烧的太差,还舍不得放盐,连辣都不放,可愁死我了。好不容易出来,满大街的找,也没找到吃辣的地方,只好买了份炒饭,竟然是放了糖的!让我去那里养老,直接饿死我得了!
这些,小菌都想到了。如果南方学院做第一志愿的话,爸妈就得两地分居,就算不正式离婚,一年也见不上几面了。但是,如果不填的话,妈妈那里等于直接判了死刑缓期执行。怎么办?小菌吓傻了,这一笔下去要么是拆散夫妻,要么是逼死亲母。这可不是一考定终身啊,简直是一考定祖宗八代,上下五千年啊。
后来,林巧珍看小菌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也害怕了。别到最后连大学都考不上,那就得不偿失了。晚上,她悄悄地对老公说。
我再扑腾也飞不出你这只笼子,你瞎担心啥?
谁说的,到时候让你闺女给你找个金笼子,比我这儿宽敞,比我这儿有空调,大电视,大洗衣机!
没那福气哦。我也只能在这里窝窝了。
委屈你啦,爱往哪飞往哪儿飞去吧。
老公一翻身,呼呼地喘大气。林巧珍手抄过去,掐着他的奶头笑他。
瞧你,娃娃样子!正经说,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多少人都想上南方大学啊,就怕考不中呢!再说,那边还有我兄弟妹妹,菌子有人照应,就算寒暑假不回来,也没关系。到时候毕业了,你让她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拿了文凭到哪儿都好找工作!县城里,税务局啊工商局啊到时候都抬轿子请她去呢!
老菌不言语,当老子的说一句倒是不怕女儿不答应,可是就怕……
行!不过,有个条件。
还开条件?跟我开什么条件!
你那点心思,我不比你清楚?到时候,我让她回来不错啊,你来一句别听你爸的,谁又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
把存折本本给我。
干什么?
我帮她存着,以后给她在县城买套房子当嫁妆。
呸!谁稀罕你那点,还怕我拐跑啦?
省着点花,要是真想进县城,还不得打点打点?你那个脾气,有五分花五毛的主,我又不是不知道!
死扣!买房呢,够干嘛的?一人一副棺材板得了。就愿意憋在这种小地方,没见识!
到最后,父母各退了一步,可是谁都没跟小菌把话挑明了。一是,不想给女儿再加压力;二来,大人自己也都晕着,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可苦了菌子,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会儿起就跑进跑出地一通乱忙,被单啦火车票啦洗脸盆啦,不用她操心的事情都一一地要亲力亲为。到火车开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看她爸爸一眼。哎!到底是把爸爸一个人扔下了。菌子心里又是愧又是酸,怕一抬头,眼前就会是个弓着背,花白头发的老头站在跟前一样。上了火车,她还是把头埋在车窗后面,一会去推推包袱,一会又开箱子找鸡蛋吃。车一直开到了湖南,心还是做了贼似得突突地跳。
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儿子找我商量事?就好像上市公司的小股东,偶然间收到了一封邮政专递,让他去参加股东大会。本以为寄错了地址,可拆开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对方还郑重其事的写了个:尊敬的股东。久旱逢甘霖,老王欣喜若狂之余打定主意,就算要表决的草案是一辈子不分红,他都打算投赞成票。可是,没想到,儿子没开口要存折,却提了另一个要求。
所谓父子关系是强买强卖决无退货的霸王条款。正因为不能退,所以用起来格外当心,生怕掉了螺丝都没地方配。渐渐的,父亲成了最少人问津的家庭耐用消费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