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下次等数钱的时候我再来。这个嘛先放在我这里，你接着睡。
不要不要，拿都拿来了何必再带回去？
王博盛嬉皮笑脸地从单位财务的手里接过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他一个月的口粮。他们的单位每个月的这笔奖金数额不菲来历不明，大家心照不宣闷声消费。至于打在工行卡里的那笔工资都直接用来支付水电煤电信基金保险乃至股票，好比瞬间划过天空的流星，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有。好几次上头派来的工作组审计问题，大家都异口同声待遇低，一个个摔着余额为零的工资卡问候爹妈，让对方很不好意思再为难大家。宾主遂对饮相欢，愉快地提前走路。
这是小王单位的拓展训练。他们不用另外订度假村森林公园乃至大巴和酒店标间，本着精简会议的原则，只要在自己的三楼大会议室里召集百十号人像练疯狂英语似地咧开嘴国骂一番，就完全能达到团结新同志，鼓舞老同志，增加集体凝聚力，体现职业归属的作用。从会议室的大玻璃窗看出去，检查组的面包车鱼贯开出大门的那一刻小王与同事们欢欣鼓舞，颇有当年国足出线的心情。当然，人民内部矛盾等送走了客人关起门来再斗不迟。
曾经，这个牛皮纸信封也有过直接转定期的时候。王博盛那时刚拿工资，市区的房子也不过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于是，他豪言壮语地对老王和张淑华同志宣布，不用替我买，我自己来。按照他的测算，只要不吃不喝，十年就能买房了。哪知道，饿了大半年，转过年来形式急转直上，一个季度的工资才够一个平方的！王博盛眼看着房价一骑绝尘，连马蹄印子都摸不到了，也就乖乖地再也不提什么买个房自己搬出来住的话了。当然，老王和张淑华也很知趣，悄悄地在自己住的小区附近又买了个两室一厅，让小王帮忙简单装修了一下，租了出去。小王看着这架势心里吃不准房产证上是不是有自己的名字，忍不住还是去房地局查了一下，心凉了半截。没他的名字。
有时候，半夜王博盛会惊醒，梦里小菌和她妈大打出手，他不知道去拉哪个。小菌好像不是他妈会中意的那种女孩。其实，他也不知道张淑华喜欢什么样的。因为，一开始她总是很起劲地到处说自己儿子多优秀，工作稳定收入也好，就是没女朋友，然后一个月替他要了十个号码叫他像电话推销似地约陌生女孩吃饭；但是一旦有固定的女孩隔三差五地被约了，她又会说什么每次都让你请啊？每次你都要送她回家啊？这么晚回家，她爸妈不管啊？听得小王心里毛毛的。两年多之后，他才明白张淑华每一次的意思。见见，是闷就见，忙就不见的意思；见一见，是大学本科，不算好看但是放在家里安心的女孩；多了解了解，是条件甚好，你不一定降得住的小妖精！王博盛巨心疼那些被浪费在茶坊里的下午和那些丢进奶精里的银子，睡睡觉多好，存着给小菌买衣服也算投资啊，非让我去！害得我现在活期用得干干净净不算，还得从定期里面掏钱！可是，没办法，对妈妈的话他全力以赴惯了。
记得小时侯每次吃完了饭，张淑华就拉着他的小手满弄堂走。
阿姨，吃饭了啊？
快了，快了。盛盛吃好了吗？一起来啊。
吃好了。他读书太辛苦了，吃好饭了带他出来透透气。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要出来玩！
哦哟，这么用功的小孩啊！王家妈妈你好福气哦，小孩子一点点也不用操心，还每次都考一百分！要是我们家的讨债鬼有你们盛盛一半聪明啊，我睡觉睡到一半也要笑醒的！
哎，有什么聪明的？你们家小孩也蛮好的呀。我们家博盛只不过比人家小孩坐得住一点罢了。
这个时候要是还有其他的邻居也是碰巧吃好了饭没事做的话，都会凑上来夸几句，捏捏小王同学的脸。上初中前，他忍受着这样经常性的例行公事般地游街示众，直到考上了一所住校的中学才算解放。他妈妈眼里，儿子是老天爷和我交情好，所以走后门单给我留的金童子；是我祖上积德，保佑我将来一定会享福的保证书！可是，儿子那头每次出去都羞地要死，手被妈妈牵着，脸被人摸着都还在其次，关键的是又给同学添麻烦了。少有同学的父母回去不拿他的事迹对比自己孩子的，狠地还常常被抽上几尺。于是，第二天，大家看见他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地悲愤。小子，不可能一直考第一吧，哼！别让我等到，咱们走着瞧！吓得他更是玩命地看书学习。人家考第一那是奔着鸡翅冰其淋去的；他考第一，相当于每半年一次交给他妈的保护费。
所以，小王不敢说他有女朋友。省得麻烦。
小菌头歪着脑袋把电话听筒用耳朵和肩夹着讲电话，一边收拾桌子。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交代清楚的。您放心。这个嘛……我再请您吃饭，好，那我挂了。
她原本打算找个休息天，悄悄地来，打好包，再悄悄地走，连个回形针都不带走。走进办公室的那刻她突然又变卦了。凭啥？搞得我好像是被炒了一样！不行！她打定注意要风光热闹地走。
一登陆，她马上把msn的名字改做，哥们先走一步。引得malisa马上问怎么回事？于是，她含糊地回她，下个月不做了。这个消息以网速几何式地传播，五分钟后已经有客户在打听她跳到哪里去？估计整个公司都在偷听，小菌故意卖了个关子。
同事们都搞不清楚状况，只好默默地在一边死盯着看一边假装在干活，谁也没上来，只当不知道。已经有人从hr那里打探回来了，一无所获。大家就更不敢说什么了。一时间，msn流量激增，老板要是这时候启动监控程序，估计公司的帮派组织会一目了然。
怎么回事？她怎么走了？
不是拿下了吗？怎么还走呢？
可能和老板邀功去了，没答应她。
谁会没找好后路就走啊？
那是被挖走的？
不知道。malisa，你听说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和她又不熟。
她人蛮傲的，可能得罪人了。
得罪谁了？
不清楚，你说呢？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