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吃下去的怎么办？吃了一肚子垃圾，怎么办？没营养的垃圾！去买泻药，先去买泻药！
行啊，把孩子泻下来得了，反正你不想要的！
谁说的？
你要生下来？
干嘛要生下来？
那就去做掉！
干嘛做掉？
那就生下来。
我不要！
不要生，还是不要做掉？
都不要，都不要嘛。
水煮鱼，牛肉，鸡丁，黄芽菜，王老吉，泡面……塞再多的，也没能把眼泪压住，就像管涌的堤坝，小菌抱着惠芊喷泪。
管状的粉条遮盖力强，不过也容易堵塞毛孔，所以小菌只买了一种还不常用。
让一让。哎？我记得放在这里的呀。
菌子把惠芊从镜子前挤开，伸手拉开镜面，后面是一个小储物包。眉笔靠着指甲套装，润肤露左边是精华素，口红放在棉签上面。随时随地，拉链一拉，这个包就能去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它自己似乎也在警惕地待命，四四方方的棱角好像竖起来的小狗的耳朵。
找什么呀，人家要刷牙！
粉条。
昨晚和猪肉一起炖了！
讨厌！
去，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先用这个吧。
惠芊拉开自己的金色化妆包，拿出一支遮瑕笔递给她。
一夜折腾，三点才睡。哪成想，八点小菌的手机竟然唱歌了。她早上有约会。于是，镜子前面，一个挤眉弄眼地数自己又长了几颗痘痘，另一个对着黑眼圈刷墙似地盖了一层又一层。虽然知道痘痘一定会长的，可是不能不抽烟不吃辣；同样的，一定会被看出来这是一只贴了创可贴的熊猫，可是还是得抹！没办法，活在当下嘛，都是朝不保夕地在别人的地盘讨生活的人，管不了那么许多。
就是吃顿饭？
也不一定啦，对方要是答应吃那生意还有得谈；要是一口回绝，那就一点回旋余地都没了。天灵灵，地灵灵，老天保佑，让我顺顺利利地把单买掉。
没问题，最近你吉星高照。
说的是，百毒不侵，邪不近身呢。
两个人都笑了，镜子上蒙上一层雾气，看不清眉眼。痘痘没了，黑眼圈也没了。用手去擦，还是她和她。
不回来说一声啊。
知道了。那你怎么安排？
原本还指望你招待的，看来只能靠自己了。谁让销售主管业务繁忙呢。也好，自己逛逛街，行动方便些，说不定就能钓上个帅哥请我吃饭！
行啊，睡了我的床沾着喜气，包你一枪搞定。
菌子抓上自己的手提袋，笑着出门了。
前两天，有个供应商突然来了个公文说由于下游企业提价，严重挤压了自己的利润甚至到了亏损的边缘，所以经过反复考虑还是决定提前终止合同，另行议价。对方态度坚决，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与菌子的老板周旋，宁愿赔违约金也不愿意再按照原价格供货了。一下子，公司上上下下鸡飞狗跳。
一拨人被派去考察其他备用的供应商，看有没有可能顶上；另一拨人负责安顿已经得到消息的客户，信誓旦旦地向他们保证不会跟着提价；至于老板，那就更是头大了，又要安抚集团的大老板们说不会影响业绩，又要做镇后方指挥全局；至于说菌子的那一组，则被派了个missionimpossible：去说服那家供应商继续履约。全组的人都叫苦不迭，看来年底奖金是名正言顺的不用发了。已经把毒药灌进喉咙的人，再去跟他说施主啊三思后行，还有个屁用！菌子也很郁闷，她原本打算拿了奖金去马耳他的。现在看起来，搞不好连去马鞍山都不够盘缠！可是，活还得干，还得更卖力地干，否则连个人调节税都不用缴了。于是，菌子定主意走亲民路线，找了对方负责技术的工程师先打探一下口风。
她坐在出租车里，说了声上高架就开始掏记事本查对方跟她讲的地址。翻着翻着，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四的星星跳了出来。这颗星星被夹在晨会，与mrwang通话，合同修改，培训六西格玛，小柳晚饭，spa中间。一颗小小的，铅笔标的星星。那是上个月老朋友下榻的时间。
哪里下啊，小姐？
哦，是……中山路靠近广西路。
好的。
师傅？
啊？
你有橡皮吗？
橡皮？
菌子把星星的五个小角一个个的擦掉，像是擦掉了脸上眉粉，眼影，睫毛膏，粉底，唇彩就上街又碰巧被前男友叫住打招呼的心情。该死！有那么一小会儿，早上醒来的自己还是自己，那个有约会有朋友有身材有钱途的自己。可是，就好像清晨的微风一样，摸摸脸就跑了。剩下一个打呼噜的惠芊在旁边。怎么她在？哦，出事了。不止多了她。哎！倒霉！
小菌，你还在犹豫什么？天下有后悔药吃吗？下决定吧。
决定？那是什么？外星生物吗？小菌，你见过？
好像……没有。
就是，我也没听说过。
大学的志愿是父母填的，工作是学校推荐的，职位内容是人事经理定的，就连现在坐出租去的地方是你选的吗？再有，你看看自己的记事本，满的像没开瓶的1.5升的百事可乐，还怎么塞进个孩子？不对不对，小菌，别跟自己过不去。惠芊说得对，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国家法律都不把这个东西叫孩子的。像是要过了六七个月没问题才能算是个胎儿，又要它自己有手有脚有呼吸地出生才算是个人的。要是它没福气活到出生，那……那就是它没福气，怎么能怨你呢？
惠芊的眉毛当时高高地吊起，双手捏着菌子把她往自己身边拽。菌子，无论什么时候孩子的出生都是为父母服务的！一个孩子能稳固婚姻或加速结婚进程还可以参与遗产分配，增加拆迁面积。母性，说到底，没什么冠冕堂皇的，只是用孩子的出生满足自己做妈妈的愿望罢了！就连那些看上去委曲求全千辛万苦养孩子的，也起码得到了道义上的心安理得，后半辈子不至于活在耿耿于怀里，是她们赚了！所以，菌子，要孩子是一种选择，不要孩子只不过是另一种选择。归根到底，你的需要才是第一位的，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知道吗？
了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被惠芊说得自己热血沸腾，从没作过决定的人，上来就是个人命关天的超级大项目。大干一场吧！说到我自己的想法，再咬牙拼个两年，少睡觉多干活！争取升到大区经理，要是升不上去就跳一个大区经理；然后去报个mba读读，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危机了呢；或者边读边升；马耳它还是要去的，今年不行就明年。要是奖金不到手，就换成柬埔寨吧，论坛里好多人都说了金红色落日下被丛林水气蒸腾着吴哥窟也是不能错过的美景！最重要的是继续恋爱，对恋爱，只恋爱！要搂着看电影逛街睡觉吃冰淇淋出去跳舞！总之，一切的一切就要像现在这样。想象的翅膀即使装上空客a310的引擎也从来没有梦到过围裙菜场奶瓶的日子！菌子陷在后座里，任凭车轮滚滚向前。怕是不能停下来了，她左胳膊抱住右胳膊闭上眼享受飞驰的晕眩。
有什么是一件事，想什么是另一件事，有什么和想什么不是同一件事，这是人生最大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