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半到黎明,从黎明到中午,叶红听我讲着从一九六六年夏天开始的故事。
等我讲到翻出谷被老鹰追逐时,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讲的都是…真的?那太神奇、太伟大了!”如痴如醉的她已听明白了我非鬼魂幽灵,“原来你是停在‘毛泽东时代’的人,怪不得一见了人民币上的毛主席头像就会那么激动,等到了天安门就更是不谈了!”
一听她提到我见到毛主席头像大惊小怪这事,我正要问呢:“对了,除了钱上印的和天安门上挂的,怎么从西藏到这儿我都没在其他地方看到毛主席画像?他现在到哪去了呢?”
“你…”她目瞪口呆地对着我“木头”了几秒,随后扑嗤笑了出来:“你真把毛主席当万岁了,见了钱也不看看清楚!”她说着从皮夹里又捡出张红的人民币塞到我手中:“你再仔细瞧瞧,就知道毛主席到哪去了!”
她这话让人听得心神不定,我急忙对手中的红钞票看去:这是张一百元的了,比理发付的绿色五十元又增加了一倍面值,钞票正面右边印的同样是毛主席一点不错啊,哎哟,像下面还有行半粒芝麻般的小字“1893-1976”!这我昨晚又仓促又昏暗的没看到:“哎呀,毛主席他…他已经…”我愣住了,“可你那时不是还说他‘好好的嘛’?”我怔怔地看着她。
“我说他‘好好的’?我说过吗?”她也跟着我一愣,但随后立刻想起来了:“嗨,我那会儿的意思是说他老人家躺在纪念堂里‘好好的嘛’,这还会有啥事。再说啦,你那时都这么晚了还吵着要见他,可纪念堂早过了开放时间,所以没…嗨,这些事你闹不清楚的,总之呀,毛主席那一代已经是历史了!”她不再解释下去。
冷静下来想想,现在实际上都什么年代了,“伟大领袖”要真的还在管事,那不都一百十几了,是不太现实!怪只怪跳过了三十三年的我自己老忘了时间差,意识没跳空接上,弄得惊惊咋咋地几次乱开“历史”玩笑。
处于反省中的我潜心于“转时差”,叶红此时却瞳孔里炫彩闪烁:“原来你真的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萨达姆。嗨,我们那时看你和苏珊披头散发的,穿的又古老破旧,咋一瞧还以为是要饭的叫化子,可到了救起人再一看,你俩身上干干净净,体格还像运动员似的壮实,大家都猜不透这俩怪人是哪来的,我就当救的是对丐帮雪山派‘极限’超人,不,不是超人,是超那个…‘超傻’,‘极限超傻’!不过佩服你俩身体练得棒,又勇敢不怕死,才…唉,哪晓得其实我们捡到的是…是块‘化石’!算得上是…化冻复活的出土文物,是俩‘山底洞人’!真想不到啊!”五官联动的她脸上写满了惊叹号。
说到了“山底洞人”,我们都想起了那另一位还在衣帽间呢,急忙奔去一看,却见这苏珊仍在试衣镜前的软椅上歪靠着,依然沉睡如前。
叶红把睡妞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么说,她确不是英国来的,她那件皮茄克真是爷爷辈的老古董,她家里是有个冰川泥…大潭子!”她惊奇中重重地舔着发干的嘴唇。
我忙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自己也连开两瓶一口喝干。也真是的,自从雪山遇救后,我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在一个认识不久的人面前讲出了自已的秘密。不过我并不后悔,对这个脸庞身材与熟如家人的年历卡上那个“她”如此相象的姑娘,我一直有种感觉:这真材实料的“红姐”一定与自己久藏心中的“小红”有关联,况且我在述说自己的遭遇前还听她曾提到过叶向前,那更是我认识的熟人。
我问她:“红姐,那年历卡上…‘她’…是你家的吗?还有叶向前,如果你认识,能帮我找找看吗?”看她昨晚一听我讲起带叶向前去串联时的那副样子,她该知道我与叶的关系。
正喝水的叶红呛了一下,咳了几声后,她回答我:“‘她’和叶向前两个人…都是我家的!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爸。噢,现在不一家了。你没想到吧,我就是‘她’和叶向前生的女儿!嗨,我可从小就知道你了……”
她果然知道,而且…但我已听不下去,愣着神卡在那关键处了:“小红”是我那个…情窦初开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梦想对象,虽说当时纯属一厢情愿,但她是我强烈暗恋的姑娘,而且即将落实了。怎么他叶向前乘我在雪山落难,竞然把“小红”她…她…撸给自己了!“她嫁给叶向前!这…这怎么会?叶向前怎么可以…可以娶了她当…当爱人!这臭小子…他现在在哪儿?”我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对叶红也是瞪直了眼:“你…你怎么会是他的…女儿?”
叶红见我一得悉她父母那段往事竟会如此失态地焦躁起来,惊诧莫名:“是他女儿怎么了?叶向前他…是我爸呀,你觉得…他不该生我?”随即她悟到了我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噢…他怎么娶到妈我不清楚,不过五年前妈为什么与他离婚我倒知道。现在他当了部长,还另有个家,不跟妈和我一块住了。”说到此,她冲我嘴一咧:“但虽说拆了家,我从小到现在仍一直是他…‘这臭小子’的…‘公主’,对我,他还是比较顺从的。你想见他吗?要找他很容易,我可以马上打电话让他来认一认你这上个世纪的‘红卫兵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