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打探出导演他们这班人是个从北京来的摄制组,专门拍音乐电视的。
组里的叶红是个大牌歌星,虽然有些傲气,其实人很好,当她和导演带着几个小伙刚把我与苏珊这俩疑似“野人”救回来时,我们都虚脱昏迷着,是她让开了车寻到附近一个登山夏令营里借来两只睡袋、请了个运动医学专家。专家到后,替昏睡中的我们输了氧,往静脉里推足了营养,直到查出两个人均心肺有力,体质超过常人,肯定了没生命危险后她才放人家走。
医生检查时,她看见躺倒的我俩衣裳乱穿,虽不怎么脏,可内外都已磨破扯烂,就和导演一块把自己带来没穿过的男女各一套崭新保暖内衣送给了我们替换。
可当苏珊人生头一次喜滋滋换上专用女衣时,我却受了场惊吓。那天摄制组要去补拍最后几只镜头,我换好新衣刚送叶红、导演几个出门,苏珊也套好内衣要跟出来,我一回头,怦然惊得话也说不出,猛把她推回屋里―她把叶红给的胸罩当帽子用戴在了头上!幸好那几位扛着器材不方便,没回过来看,不然洋相出大了。
乘屋里没人,我紧急给苏珊补课,要她今后凡是不懂不会的地方一定要先问我,遇到没见过的事或东西要沉住气:“反正你记往了:往后你会看到数也数不清的各样机器,越来越多的人…和奇奇怪怪…的…事情,你都要忍住,别大惊小怪的,让人觉着没见识。还有,如果问起你是来干吗的,你就说是到雪山上玩玩练身体,千万别让人家知道我们是从山里爬出来的。对了,你就像现在一样,装成一个英国人,别让人看出你懂中文。有人问这问那的,你就用英文…蒙…过去,或是让他们来找我问。明白我教你的话了吗?会装了吗?”我急急忙忙要让苏珊记住走向人类大家庭时先得装成什么样子。都怪我早先在斑鸠谷里只吹了外面有多发达、多文明,却没讲这世界有多复杂、多斗争,现在也来不及对她好好解释了。
苏珊听得似懂非懂,但我的紧张不安她是清楚感觉到了,弄得她也跟着心神不宁,拿不准该以何表情示人,怎么样开口才能说“人话”。没办法,我们不能暴露山里来的身份,要使人家觉得我们是“翻译”和“外宾”,千万不能让人看出她苏珊不是“老外”是“老乡”。
自打“阶级斗争”这根弦在脑瓜子里一绷,我就担心自己与苏珊这怪模怪样会惹人起疑,可是我又拿不出本学生是从北京来的证明,当年的学生证早在上个世纪借军服时就押在兵站了,长着副西洋脸的苏珊当然更无任何身份证件,这事要怎么说才解释得清呀!
幸好摄制组有位讲话有权威的“一哥”―导演,他在导戏的职业惯性中还带出了很有创意的编剧才华,是他替我化解了难题,那时,苏珊刚醒来不久:
苏珊一开了眼肯定会干扰别人工作,这时导演索性关了机来关照我们。他说在我与苏珊昏睡时他们几个曾经翻过我的登山包,想找找证件、电话这类物品,好替我们联系家里或单位,但是包里只有一架老式望远镜与几张年历卡“文物”糊在一团烂泥里,没其它东西。他提到我曾对他说过还有什么丢在山里了,问我还去找吗,不过他认为后来山上起过风雪,“你俩的身份证、护照要是埋进了雪里,那可就难找了!”
其实他那会没听清,我想找的是人,不是丢的东西,“嗯,那个…难找,我就不去了。”我顺他意思搪塞着,“不过…我身边…一分钱也没有!”这后面我讲的是实情。
我的诉苦引来了他一顿数落:“你们小年轻也真不知天高地厚,才俩人就敢上雪山峭壁玩‘极限’,折腾的人都虚脱了,还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弄啥‘复古’的把戏,一个装‘雪山堡女郎’,一个扮‘冰山上来客’,你哪里像‘阿米尔’了,我看你更像‘萨达姆’!你看你现在弄到这地步,衣服、证件、钱财、还有照相机什么的都丢了吧?还差点让鹰叼了去!”
他如此这般地一责备,弄得我怔怔地不知该怎么作答才好。自想到用“孙子兵法”后,我一直苦于造不出细节来填充自己这副落魄样子的来历,不料这位哥只花了三分钟就全给我设计齐了,而且有情节、合逻辑、说得通,对呀,是应该这样,他没瞎导,我由衷钦佩他的构思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