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身紧附在下边岩壁上的我屏声息气一动也不敢动,几分钟过去了,上面平静如初,不似有鬼魅作怪。我硬压下恐惧,重新探头上去张望,只见这两个…人…坐在小山洞最深处紧拥着,身上结了层惨白的冰花。再经仔细打量,他们一个穿的像是皮茄克,一个穿的像是毛衣,可能也是把一个人的衣服分了穿……
我壮胆翻上去接近观察后有了判断:这…会不会是…对,一定是李文和他儿子,是他们凿了路爬到这儿!
苏珊听我说上面有她的太爷爷,激动万分的一下窜了上来,这可是她们家传说中的中兴功臣,一个给了她部分新血缘的高祖!
但李文父子的现状已惨不忍睹,与当年我遭雪崩时被适度厚薄的冰雪紧裹活埋不同,这儿由于堆没的浮雪太薄且常常像目前一样被风吹散,以至冻僵的两人得不到密封冷藏,他们外露的脸面因受长年累月的风雪剥蚀,于今被风干破相的只剩了点骨架绷着,生命显是完全终结,不再可能复苏了。可敬可叹可惜呀,我虽推断出了李文父子的身份,但却无回天之力来挽救这两位不屈向上的人。
风啸雪舞中,相拥取暖的我与苏珊默立着向先烈致哀。此时此刻,历史的天空与现实的残酷在一阵阵抽紧我的心头:先走的李文带着儿子到这儿牺牲了,而我领着苏珊在这条勇敢者道路上能走多远呢?!
先行者虽故去了,但幸亏有他们在此“上岗”,我才得到了能用的一件皮外套、一条厚织卡其裤、一双皮短靴和冰锥、麻绳等几样登山工具。生在牛身上的皮到底要比生在人身上的皮厚实坚韧多了,用带着的冰川泥往这些古董老货上抹一抹,原已板结发硬如盔甲的皮茄克等居然软化柔韧了不少,还能凑合用。这一夜,要不是加了这张皮,我和苏珊肯定也逃不过冻成“冰乃依”!
第二天早上,风停了,阳光普照。去掉了一直罩在谷底的云纱雾帐,高处的早晨望出去晴空剔透,视觉极佳,山势的壮观一目了然,已临近的山顶线也抬头就见了,还有侧面不远处晚上看不清的那大块冰,这会上面的硕大冰晶、粗壮冰柱也都纤毫毕现―它岂止单是冰,这要称作冰川,一个巨大压山的大冰川!只见它如从九天垂下,凝住了洁白的甘露玉瀑,虽势腾万仞却一直不事声张地静静挂在那儿,这样的绝顶冷艳,世上大概也没几个人能见到!不过这冰川以前还要更壮美,因为从它两旁受过冰川切割而露出晶体状棱角尖峰的山形看,它早年的规模还要大,还要震慑人心。
人们常说阳光下的心情要比身处阴暗中时好得多,这话有道理。天亮后,当我看清自己己把这高高的雪山峭壁爬上了一大半时,壮怀即刻替代了昨晚的悲观,立足于人生起伏的新坐标凌空看景,我心里呼呼热:三年的苦练没白费,终于快到顶了!虽因晚上冻疲相加的那几小时没敢好好睡,此时体力尚待恢复,但我与苏珊现在的精神面貌都明显充溢着进取活力。
激动之余,我探身俯视这一路而来的登攀险道:与头顶上的光明不同,此时下面深邃处还黑咕隆冬的,哪望得到底,唯有森森的寒气裹着轻烟在游荡。唉…如果上不去,我们…也下不了山了!想起李文父子的结局,我倒吸了口冷气,身体不由飘了一飘。
忙扭回头不去想倒霉的事,转身单看前途。从这再向上已少了“天梯”引导,是一条没有前人走过的路,要继续进步全得靠自己把握了。好在眼前形势很鼓舞人:从昨晚过夜的这小山洞翻出去,顺势而上的坡度缓和了许多,地貌有点呈现弧形,只远远近山顶处望去显出峻峭。想自己都到了这个高度,对再拼一把攻上顶峰这个目标,此刻的信心要比猫在谷底时增加了十倍。我压下见了李文后的触类伤情,只凝神专注于往上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