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心道:“此次殿试,纵然皇上不采纳老夫之策,却也誓不能丢了我儒家弟子之气度。”董仲舒心下惴惴,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方子弈笑道:“董夫子,那皇帝老儿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惧他做甚!”
董仲舒叹道:“伴君如伴虎,你却不知,帝王一怒,血流成河,死尸遍野。我若言有不当,还不知是何下场。”
方子弈哂道:“不知谁人昨夜信誓旦旦,说什么为了天下百姓云云。你若是怕了,不如回广川继续读你的圣贤之书,尚且还来得及。”方子弈言语之间毫不留情,董仲舒闻言却是心中一震,思索一番,亦恢复了平日沉着冷静。
承明殿位列长安皇宫正中,乃是大汉天子上朝,与文武百官议政之处,可谓大汉中心之中心。由外观之,只见此殿宇巍峨雄浑,装饰颇为简单,朴实无华,庄严凝重,令人心生敬重。而二人目的地——禄天阁,正是承明殿之一侧殿。
董仲舒表明来意,经过一番繁琐检查,进入其中,方子弈却是大摇大摆,斜睨着两侧侍卫,趾高气扬地跟随其后。
二人却见殿中一少年人身披龙袍,手捧竹简,时而面露微笑,点头赞许,时而面露不解,抓耳挠腮,正自津津有味地观阅一文章,姿态一如普通人家少年。董仲舒跪拜在地,三呼万岁,方子弈却是毫无顾忌,细细打量那少年,只见他目光如炬,浓眉似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股不怒自威之态。
这少年正是继高帝刘邦、惠帝刘盈、高后吕雉、文帝刘恒及景帝刘启以来,西汉第六位掌权者(按:少皇帝刘恭刘弘为吕后傀儡,不在其列)。
刘彻见董仲舒到来,一挥大袖,沉声道:“董公免礼,这里也无他人,无需过多繁文缛节。”方子弈听闻此言不由对这少年天子心生好感,正想靠近龙椅几分,忽闻一声大喝在脑中响起:“呔!何方小子,竟敢隐身混迹而入!”方子弈只觉一道气机紧紧锁定自己,身形不由一滞,竟是再也难以进退分毫。
方子弈一无惧意,面露兴奋之色,凡世对手难寻,不料这皇宫中竟有一个。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子弈凝目望去,却见刘彻身侧悬挂一长弓,不时颤抖。那长弓颇为精巧,恍如弦月,极是优美,不似人间凶器,倒似一般艺术品。方子弈心中一动,这凛冽气势竟是那长弓所发!
那声音又在方子弈脑中道:“小子你一派赤子之心,心地纯良,并无恶意,既然如此,便罢了。”那长弓顿时静而不动,方子弈脑中,亦再无人声。
方子弈深怕寻对手不得,不断出言挑衅,那长弓却是静悄悄的,再也沉寂不动。方子弈见状,心下不由大失所望。
这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刘彻、董仲舒并未察觉,却听刘彻又道:“朕继承先帝遗愿,初登大位,深感治理好一国,任重而道远。朕夙兴夜寐,诚惶诚恐,不断思索大道之要,故而广延四方豪俊,郡国诸侯,推选贤良方正之士。”
董仲舒道:“陛下体恤苍生,乃我大汉之幸。”方子弈本以为这皇帝老儿从小养尊处优,定然大腹便便,膘肥体壮,不料刘迁从榻上一跃而起,身手竟是颇为敏捷,身材亦是结实精瘦。方子弈上下打量少年天子一番,心道:“这皇帝老儿资质倒是不错。”
刘彻走至董仲舒身旁站定,面色诚恳,虚心问道:“我大汉立国七十载,积弊日深,许多问题已显露出来,此次殿试,董公你乃举首,我看过你写文章,却是大生醍醐灌顶之感。董公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朕心怀期待,不知董公又将会给朕以什么惊喜。”
方子弈心道:“有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董夫子,愿你能够从此一飞冲天,一鸣惊人。”方子弈亦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董仲舒道:“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性情,臣甘效驽钝,献计献策,不负圣上之重望。”
刘彻微微颔首,董仲舒续道:“为王者,不外乎希望天下安定,风调雨顺,百姓守业,江山流传百世。然而得江山易,守江山难,治国之道,首当治民。我以为,陛下应以儒家仁义之道、礼乐之教,而深入教化于民。如此以来,民风变,民俗亦变,进而民也深明仁义之道,以礼相待,天下定安……”
“为君者,必当居安思危,宽待百姓,积善成德,累致后世。尧、舜以德服人,以仁治理天下,故有太平之世。桀、纣行暴,骄奢淫逸,难以统领天下,是以诸侯背叛,百姓唾骂,江山不保。君权乃天授予,人君不仁,天必降灾祸谴之;地震、山洪、日食等等天灾异象,皆是上天之震怒,昭示此国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