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沃土,哀鸿遍野。看小说首选更新最快的麒麟小说网
东方朔自从和京房重新见面后,便在黑山王和白狼河主的带领下,观看了辽东郡灾民的种种惨状。这里的旱灾、蝗灾不用再提了,遍地裂土和寸草不生已是明证,东方朔感到担心的,是那个暴胜之的暴行,他居然把所有流离失所的人都称作盗贼,凡有武器者抓住一律处死,没有武器的也要被抓进牢狱,每天只给两碗稀粥喝。
看到这些情景,东方朔为自己几个月来在贪恋海岛美景,明知海中无仙,还要在海中游玩而深深自责。他知道自己爱乐爱玩的之性是天生的,可是自己有时就想不到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也知道那暴胜之不会处死龚遂,但自己却没想到,早一日搞掉暴胜之,放出龚遂,对辽东郡的百姓来说,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啊!
东方朔上岸后不久,便毫不犹豫地安排船上统领,让他们留足自己吃用的东西,速速返回长安,多余的粮食统统搬出来,救济辽东民众。然而这点粮食对于辽东人来说,只能是杯水车新,全无用处。最大的方法只能是打开官仓,将那里的粮食统统放给灾民!
黑山王和白狼河主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们请求东方朔给他们出个主意,让他们带着兵马打到郡府中去,救出龚太守。东方朔笑了。他说:那样不仅等于我东方朔和你们一道造了反,同时也等于将龚太守置于死地了。唯一的办法是等待隽不疑那儿的消息,京房说他的卦象是上上大吉,东方朔也对这个同样叫做“曼倩”的青年人,寄托着很大的希望。
就在东方朔和珠儿等人到岸边“作客”的第六天,突然听到山头鼓声大作,远远的有人喊道:“官府的人来了,快点做好准备啊!”
东方朔和珠儿从房内走出来,京房和梅香也从他们的客舍中跑了出来,只见山上旌旗在望,山头鼓角声闻,远远在见到一队人马,拥着一杆“辽”字大旗,在向山边走来。
黑山王和白狼河主早已做好准备,他让几十个喽罗兵先到前面看看情况。
东方朔和珠儿、京房、梅香等也都拿出的自己的武器,无论是自卫还是帮助他人,大概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然而让他们奇怪的是,半里路远的地方,人群逐渐地增多,很像看热闹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打杀的声音。就连黑山王和白狼河主派出去的几十个喽罗兵,也没有及时回来。
东方朔和珠儿等人先行走到山下,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他们来到人群附近,只见“辽”字大旗之下,有一辆三匹马拉着的一辆大车,行驶得极为缓慢,简下像蜗牛在爬一般。再近一些便何看到,那车上赫然坐着一个满面密密麻麻大胡子的人,正是辽东太守龚遂。在他左边坐着潇洒无比的隽不移,右边还有一个黑脸汉子,东方朔认识他,那人正是暴胜之!
在他们的大车后边,还有一眼望不尽的许多大车。只见前一辆车上装满犁耙耒耜等农耕用具,而后边一辆则空着。如此交错,车辆迤逦,队伍拉得很长很长,最后边全是粮车,由一色的卫兵守护着,有的士兵开始向边上手持耒耜的百姓放粮。在龚遂他们乘坐的大车前头,有八个兵士,不是持枪驱赶着百姓,而是打着铜锣,边走边叫:“辽东太守,皇上直使,出巡各地。辽东民众,愿做盗贼,逃上山林;愿做良民,来取耒耜,再领官粮!持刀枪者,换取耒耜,便可免罪!”
两边的民众,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看到车中端坐的果然是太守龚遂,然后又见到后边有许多粮食,于是纷纷将手中的刀枪棍棒,放入空车之中,每人拣起一件耒耜,站到了车队的两边。
一转眼的功夫,只见黑山边上,白狼河边,上千名持有武器的暴民,全部放下了“盗贼”的标志,拿起了耒耜,统统成了龚太守的卫队!到了最后,山坡上竟然只有六个人站着不动,那便是东方朔他们四个“客人”和黑山王、白狼河主四位了!
东方朔大喜过望:“哈哈哈哈!龚遂啊龚遂,我就知道你这个逃学的学生,是块好料!你师傅不如你啊!”东方朔笑着,叫着,激动地流出了泪花。
龚遂见到东方朔已经出现在面前,急忙跳下车来,跑到山坡边,抱起拳来,向东方朔躬身一辑。这便是东方朔与弟子们约定的见师之礼。
隽不疑也是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嘴中嚷嚷道:“祖师爷爷,京房,你们果然会和啦!”然后对东方朔半跪一揖,马上就和京房抱在了一起。
暴胜之当然认得东方朔,于是也走下车来,给他躬身施礼。他是公孙贺的门生,东方朔当然是前辈。
正在这时,黑山王和白狼河主旋风一般跳了过来,将一把长刀和一把利剑,全部放到了暴胜之的脖子上,正好形成一个交叉。
龚遂大叫:“他是皇上的直使,你们要做什么?”
隽不疑上前劝道:“师叔,你快放下兵器,你无罪啦!”
“不行!在我放下大刀之前,我要砍掉这个暴徒的脑袋!”黑山王吼道。
暴胜之这才知道,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徒”。他的面色此时刹白刹白,眼睛向龚遂和东方朔发出乞求的信号。
龚遂快步走到黑山王和白狼河主身边:“二位义士,有话好说,一切包在我龚遂身上。”
“龚太守!你知道他杀害了多少辽东人的性命吗?就是把他剁成一万段,可能也补不回来啊!”白狼河主叫了起来,说完便想举剑。
东方朔向珠儿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跃而起,双剑齐飞,一个将黑山王的大刀打落水边,另一个将白狼河主和长剑砍为两截。
黑山王见东方朔出了手,也就半跪下来:“师祖,小的还是请您作主,除了暴胜之这个暴徒!”
东方朔走到暴胜之面前:“暴胜之,你有没有想过,竟然有人把你也称作暴徒?”
暴胜之摇摇头。
东方朔笑道:“隽不疑,你说说看?”
隽不疑也摇摇头。
东方朔又笑道:“龚遂,你说呢?”
龚遂却道:“师傅,东方大人,今天在这儿,我有您的徒弟,黑山王是你徒弟孟喜徒弟,京房的依不疑又是你徒弟的徒弟,四世同堂了,你就开课罢。”
珠儿笑了起来:“大胡子师弟,你别忘了,还有小师姐在这儿呢。”
龚遂和众人大笑起来。
东方朔举目望去,只见黑山耸立,白水萦回。山为讲台,流水伴奏,此等课坛,何处再有?环顾身边,皇上直使、辽东太守、义女从徒、平民草寇、山林草木,都是受众!东方朔心中突然涌起万斛源泉,喷涌而出,汩汩流流,不舍昼夜。流泉声曰:“暴者,残暴、暴躁也。《易》之《系辞》云:‘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什么意思?上面的君主不认真治理国家,让下面的臣子们暴虐百姓,那么百姓只有想法子做盗贼,去讨伐他们!老百姓不是暴徒,而是被逼无奈啊!所以此一‘暴’字,无上下之分,并非百姓操戈,便是暴徒。众所周知,天起疾风为暴风,雷电激雨为暴雨,《礼记》称无能者陡居高位为‘暴贵’,《吴子》说害民之兵为‘暴兵’。秦始皇无道,天下称为‘暴秦’;桀纣肆虐,人们称之为‘暴君’。暴君手下的走狗爪牙,才是真正的‘暴徒’!到底谁是‘暴徒’,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就行了!另外,《诗经小雅》中说:‘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什么意思?人们都不敢空着手去捉老虎,更不敢不摸石头就过河。可我今天就见到了一位敢于‘暴虎冯河’的高人,这就是你辽东太守龚遂啊!龚遂,你能以德易暴,徒手降盗,平定辽东,正是赤手空拳而降众虎,不摸着石头照样过河。为师今天感慨不已,今天我要替辽东之民来拜谢你,我该反过来拜你为师啊!”说到这儿,东方朔双手拱起,对着龚遂,便是深深地一拜!
龚遂急忙半跪于地:“师傅,东方大人,您让龚遂如何承受得起啊!”
暴胜之听了这一番话。觉得比起隽不疑那夜说的话来,更为精辟入髓。他只恨自己投错了门子,当日没能拜在东方神仙门下!此时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像童蒙学子,不知不觉地跪在大师膝下,伏首于尘泥之间,虔诚地说:“东方大人,暴胜之听您一番话,胜读一生书啊!请大人续收暴胜之为徒吧!”
珠儿是最会接话茬儿的,她马上来了一句:“咳!这样一来,你不就是真正的‘暴徒’了吗?”
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暴胜之却没有笑,他依然跪在地下,伏首于尘泥:“姑娘您说得很对,我暴胜之便是‘暴徒’!东方大人,求你收我这个暴徒为弟子吧,这几天,我跟着龚太守走遍辽东,才知道十多年来,我在长安走错了门,跟错了人啊!”
东方朔却严肃地说:“暴胜之,我跟我师傅有言在先,终生终世,文武徒弟最多各收五个。如今已是名额已满啊。”
“爹爹,你的文徒里,不是去了一个孟喜吗?”珠儿觉得暴胜之为人很是坦荡,便帮他发现一个路径。
东方朔见珠儿都在帮他,便点点头说:“那好吧,你就顶了孟喜的缺吧。”
暴胜之急忙伏地拜谢,然后又起身按着东方大师的规矩,又拱手长揖一回。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黑山王,这时才明白过其中的滋味来,于是转过来抓住东方朔的手说:“师祖,您让这‘暴徒’顶了我师傅的缺,那我还怎么找他报仇啊?!”
珠儿一脚将他踹了个好远:“快去领个犁耙,回家种地去!不然,就跟着龚太守,给他当保镖!”
“好!我们干了!”白狼河主脑子来得快,赶快站到了龚的身边。黑山王也不敢怠慢,连忙向这边靠拢。
龚遂朝暴胜之笑了笑:“师弟,这回你再想把我关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喽!”
天苍苍,野茫茫。
苏武和张胜、常惠等人到达匈奴单于庭,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们到来的那一天,匈奴单于对他们如此信任,如此期望永修其好,然而这个想法如今成了梦想,都被汉家的赵破奴和匈奴左大都尉两个人给搅散了。
令苏武自作聪明的副手们没有想到的是,匈奴人对他们这百余人还是客气的,没有将他们关押起来,只是规定他们在一个圈圈内活动,就像一群羊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吃草屙屎撒尿一般。可愈是这样,苏武愈觉得自己心头的枷锁沉重。
近日,前方不断传来匈奴与汉军交战的消息,先是说,匈奴单于所率的五百兵马被汉军包围了;后又说,左大都尉的十万人,见了匈奴且【革是】侯单于被围,便全部倒戈,将匈奴单于救了出来;反将汉家的两万兵马围在中心;再往后传来的消息,令苏武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汉军统帅赵破奴向匈奴投降了!
不仅苏武忧心如焚,就连张胜和常惠两个,连汉家使团的普通士兵也觉得大祸快要临头了。原来又听说匈奴单于率领大军,转过头来围住了公孙敖的受降城,后来又听说,公孙敖说什么也不愿打,大汉又发了重兵前往交战,张胜他们还是心存一线希望,就是汉家大获全胜,匈奴请求接着和谈。可是昨天又传来消息,匈奴单于撤兵了,他率着得胜之师,押着降将赵破奴凯旋了!天哪,匈奴单于归来之日,便是苏武这百余人受审之时!众人都知道,苏武和他的父亲苏建一样,肯定是宁死都不会为大汉丢脸的,可是,那个屠夫赵破奴,只要能像猪一样活着便可以了,他能不将汉家的计策全部说穿,能不让苏武和汉家使团处于尴尬的境地么?那时匈奴人指给汉使们的路子只有两条:要么和赵屠夫一样,“归顺”匈奴,要么便做匈奴的刀下之鬼。看小说首选更新最快的麒麟小说网全节而返,恐怕是彻底地没戏了!
这天下午,草原突然刮起沙尘。天昏地暗,日有无光。
苏武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他看不懂的天空,觉得仿佛又有什么灾难在向自己逼近。
这时张胜和虞常两个走了进来,他悄悄地说:“苏大人,常惠说有一位帮人来访。”
“是谁?”苏武一听说“故人”,便有点愕然。
“匈奴的缑王”。
苏武的心头像被沙尘灌进来一样,泛起一阵恶心。他要拒绝再见这个汉家的败类,读书人的败类。可是又一种奇妙的想法涌上心头,何必不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呢?要是东方大人在这里,肯定也要见他,羞辱他一番也是好的,只怕他不敢来见东方大人!“那好,见!”苏武点点头。
苏武转过身来,拿过靠在帐篷边缘的那个长达八尺的旄节。这是一根由九节竹子做成的长杖一类的东西,顶部缠着丝做的细索,细索上拴着三重白色的旄牛尾巴上的长毛做成的长缨。这就是汉家使节的象征,是汉家皇权的像征!苏武要见的不是汉家的什么人,而是匈奴的缑王,于是他便拿过牦节,想看看那位狄山博士如何面对这一切。
帐门被撩开了,虞常领着一人走了进来,张胜紧随其后。
苏武坐着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手持旄节,威严地看着那位缑王。
“苏武大人,别来无恙啊?”缑王讨好地说。
“狄山大人,没想到你还活着,你还活得很好。二十年前,东方大人让苏武向皇上禀告,还说你是战死沙场的博士,还给你树碑立传了呢!”苏武嘲讽地说。
狄山的个子本来就不高,站在那儿和端坐一苏武差不多,他见苏武在挖苦他,便红着脸说:“苏大人,我那时也没想到还能活命,后来被卫律大人救活了,带到了匈奴。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摊“薄屎”,存在总有它存在的道理,而且还有些心安理得。
“听说您已改名马马维奇,还出使过乌孙国?”苏武还要羞辱他一回。
“是的,是的,本人随卫律去过,不过当时身体不佳,未能前去见过苏大人。”狄山支支吾吾。
“哈哈哈哈!恐怕你是不敢再见东方大人吧!狄博士,您今天敢来见苏武,是不是有什么见教啊!”苏武把“狄博士”三字说得很像“狄薄屎”。
“苏武大人,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再提,好不好?如今我是匈奴的缑王,今天我来这里,是想救你们的!”狄山颇为认真地说。
“是啊,大人,缑王想救我们!”常惠趁机加了一句。
“噢?狄博士,我们有何危难,要你来救?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救我们?”苏武反问道。
听到这个问话,狄山来了精神,小眼睛一眨巴一眨巴的,说话马上利索起来:“苏大人,匈奴单于押着汉家的赵破奴,三天之后便返回这儿了!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要么归顺匈奴,要么就是被处死!”
“依照‘狄薄屎’的意思,我们只有投降了?”苏武反问道。
“苏大人,您不要叫我‘狄博士’好不好?你叫得我心里头直颤!请你叫我缑王,这样我才能平心静气地给予你讲!”狄山从来都没想过,过去引以为荣的“博士”头衔,如今让他觉得如裹针毡。
“好,缑王大人,你说吧!”苏武也不与他僵下去。
“苏武大人,我早就知道,您的家父如此英烈,您本人决不会归顺匈奴,有辱使命的。你肯定是作出一死而谢汉皇的架势。可是您想,要是您能活下来,将来再有一天,想办法回到汉朝,岂不是更好?”狄山的哲学,至今未变。
“缑王大人,你如今是不是活得很舒服?”苏武冷笑着说。
“错也,错也!别看我被匈奴封为缑王,实际上我周围的王多得像草原上的狗一般!哪能活得舒服?就是那个卫律,也跟我一个样子!只不过比我的头抬得高一点,尾巴摇得勤一点罢了!我的心里头难受啊!自从那个东方朔把赵信称作‘汉奸’之后,匈奴人一不高兴就说我们是‘汉奸’,我恨不得真能变成一只狗,然后跑到荒山野地里去!那一年路充国作为汉使,来到这里,他告我说,我在长安的妻子已经死了,女儿狄姬嫁给了霍光,也死了。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坦然了许多。不然,我在这儿,也是度日如年啊!”说到这儿,他还真的流出了一些泪水。
“哈哈,看到你这个样子,缑王大人,苏武更是坚定信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让世人骂作汉奸了!”
狄山却接着说:“苏武大人,你没听说过‘第三条道’的事?”
“那是你女婿霍光大人的发明。可惜,现在他已不是你的女婿了!”苏武又嘲讽他一句。
狄山急了:“苏武!按年龄,你是晚辈;按学问,你还差得远,请不要对我如此冷嘲热讽!要是来救你的,也是救我自己的!”
苏武这回吃惊了,狄博士还能救别人,还能救自己?
狄山见苏武动了心,便说道:“苏大人,我有一计,能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匈奴!”
“噢?”苏武也觉得这很诱人。
“苏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疼爱自己的老母和妻子儿女?所以董仲舒老先生当年曾有过对匈奴‘质其爱子而累其心’的高招,可惜汉皇没能采纳!要是汉皇当日大兵压境,非要乌维单于交出太子来才能出兵,把后来的儿单于弄到大汉去学学儒术,那儿单于后来能那么残暴吗?”说到这些,狄山便口若悬河。
“这跟我们离开匈奴有什么关系?”苏武听不懂。
“关系可大咧!”狄山继续说:“苏大人,你想想看,我狄山信奉的谷梁学说,与董仲舒公羊学说势不两力,为什么欣赏他对匈奴‘质其爱子以累其心’的话呢?这是一个向匈奴心窝时扎针的高招!”
虞常自从那天在庭上没能当成通译起,就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是他这个通译先从匈奴人的议论中,得知狄山还有返汉之心的,于是他绕过了卫律,直接与狄山发生了关系。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是的,自已两番从大宛归来,一次差点被皇上斩首;第二次虽然跟着李广利的得胜之师返回,却因无甚功绩而被皇上置若罔闻。这回皇上让他随丰苏武来到匈奴,虞常也想立一些奇功,回去争得个封侯得爵,封妻荫子呢!眼下听到狄山如此罗嗦,虞常早在一边等不及了,于是急忙催促道:“哎呀我的好缑王,您就把您的密计,给苏武大人说了吧!”
狄山这才得意洋洋,但又鬼鬼祟祟地说:“苏大人!据本王所知,匈奴王庭中得知前方大胜而归,全都高兴不已,饮酒作乐,包括对你们的监视,也都松了许多!我们如果趁这个时候,集中你们使团中的人力,我身边还有几个早想返回大汉的汉人,我们一齐动手,把匈奴单于的老母亲和他唯一的儿子给捉住,那个时候,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匈奴单于,敢拦你我吗?”
说到这儿,狄山停了下来,一副立了大功,要等着汉皇颁赏的样子。
苏武听到这儿,很有一些哦然:“狄大人,你所出的这一招,未免太损了吧。万一匈奴单于也是个什么道义都不讲的人,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亲人,也不愿他们被我等掳走呢?那样,我们被杀死也是天意,可单于的老母和爱子,又有何罪?”
狄山也笑了起来。“苏大人,我比你子解如今的匈奴单于,他是个孝子,他不会那么做的。正因为此,匈奴人才拥戴他当单于的啊。”
苏武猛地一拍案子,站了起来:“别说了!我大汉使者,既能够堂堂正正地来,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回去!如果匈奴单于不让我回去,就是把我杀了,剐了,我苏武既不会投降,更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礼的事情!”
狄山大吃一惊:“苏武,你放着这么一个良策不用,却要找死,你这是‘妇人之仁’!”
“狄博士,你没有‘妇人之仁’,那你就去做吧?如果你能做到,你便立了一个大功,汉皇定会饶过你的所有罪过。可是你这种计策,决不是作为汉家使者的苏武所能做的,不仅我不能做,你们,张胜、常惠,你们二位副使,也不许做这种事;就是虞常,还有使团中的人,也决不许做这事!”
张胜惊讶地跳了起来:“苏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虞常更是叫嚷起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他一试!”
“胡说!作为汉使,我们死了,也是在为大汉增光,决不能匈奴人瞧不起我们!张副使,送客!”
狄山、张胜和虞常的脑袋,摇得像草原上那种见了嫩草却吃不着的绵羊的尾巴一般。
长安城中,桂宫之内,气氛凝重。
武帝不知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少天,只知道他第一次醒来时,便对身边的太医说,快把他搬出建章宫,他不能再住在这里。住在这儿,他就要做恶梦,没完没了的恶梦。
武帝第二次醒来,发现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太子刘据瞪着红肿的眼睛,坐在自己的榻前。他知道太子是最疼姐姐的,他的心痛肯定不亚于自己。太子告诉父皇,如今已是桂宫,这样武帝的心里才踏实一些。,但他还要结着做梦,各式各样的梦。
武帝第三次醒来,已是第四天了。但这回他已是彻底地清醒了。他知道自己的爱女长公主,已经无法再回到这个尘世上。女儿好像在梦中对他说过,她已经到了天国,在天国里头见到了自己的表哥,表哥对他说,天国远比人间美得多。武帝请求女儿宽恕自己,长公主却在天国里对他招手微笑。
众人见皇上终于醒了过来,并且面上带着微笑,于是都松了一口气。太子刘据见父皇醒了,便从榻上爬起,然后跪下,端起一碗太医刚递过来的莲子羹,给父皇喂到口中。武帝觉得这莲子羹那么香,就像梦中吃到的仙人食物一样。一会儿,他把一碗羹全吃完了,便硬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太子急忙扶着父皇坐起来。等他的父皇坐稳,并靠在后榻的丝垫子上,太子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据儿,你这是做什么?”武帝轻声问道。
“父皇,姐姐的事,全是儿臣的错,儿臣一时高兴,便去找母后,把姐姐给放下了……”太子呜呜然,边泣边诉。
武帝闭上眼睛,用手扶摸着儿子的头,然后问道:“你的母后知道此事么?她怎么样?”
“母后知道了。母后也是今天早上才醒过来,她不能说话了。”随着这一番话,所有的宫人都哭了起来。
武帝只觉得心中一酸,泪水也从他眼角流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走以后,你姐姐身边还有什么人在?”
“二姐和孟晖在。”太子只好如实说来。
“你二姐呢?”
“父皇,不孝女在这儿,等待父皇治罪。”阳石公主从太子的身后跪到了前面。
“二丫头,你从来都是不听话的。你怎么能让你姐姐出去呢?”武帝微微睁开眼睛。
“父皇,都是不孝女当时昏了头,我见姐姐已经熟睡,便把姐姐交给了孟晖。”阳石公主也不隐瞒情况。
“你到公孙敬声那儿去了吧。”武帝眼睛闭着,却洞若观火。
“是的,父皇,不孝女该死。”阳石公主哭道。
“算了,算了,别哭了。你愈哭,父皇就愈难受。”武帝哽咽了一下,然后说:“你觉得你这么做值得么?”
“父皇,您别说了,女儿一生一世,哪儿也不去了!女和就在建章宫中,守着姐姐的魂灵……。”
“胡说!不许再提建章宫!”武帝有些发怒,然后便想咳嗽。
太子急忙爬起来,给他捶捶背。
“那个孟晖呢?”武帝稍微平静了一下,又问。
“父皇,孟晖早就在门前待罪。”
“让他进来。”
孟晖被押绑着来到武帝榻前,可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大个子,那便是焦延寿。
武帝微微睁眼睛。“那一个是谁?”
“启奏皇上,罪犯名叫焦延寿。”焦延寿自己回答说。
“朕要问孟晖,你来做什么?”武帝问。
“皇上,那天是罪犯略施小计,把孟晖给勾引出宫的,不然,孟晖就不会离开公主啊!”焦延寿沉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