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强几乎将清廷视为他们手中的傀儡,中国主权丧失殆荆外忧内患,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便只有四出逃亡。
金英耀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来到这小城长沙,不过是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难民群中的一员。金家人虽然经过这些年的流浪,又在西安城中做了两年多的工,有了较丰富的经验,不像刚逃出来时那样一个十足的乡下人,但非常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学成一门手艺,可以派得上用常当年金城十四岁,他的姐姐金兰十六岁,本来也可以出去做工了,但仍是找不到工做。一家人正饥肠辘辘,坐守愁城之时,意外地遇到了“救星”。
这一天,金英耀正在城中逛来逛去向人打听哪儿可以挣个活命钱,突然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不觉惊叫一声:“五哥!怎么你也在这儿?”
“英耀,原来是你!”来人也大叫一声。这人四十来岁,生得牛高马大,满面的络鳃胡子,叫马洪章,在家排行第五,是个回民。以前是金家的邻居,五年前逃荒,不知去向。
正所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他乡遇故知”,正是人生难得的一大乐事。两人在离开家乡数千里的长沙相遇,又是多年未见,自然是好一番亲热。那时已近中午,马洪章看到金英耀那衣衫褴褛的装束,灰黄沮丧的脸容,心中已明了八九分,于是一拍金英耀的肩头:“老弟,咱哥俩上饭店好好叙叙,我做东!”
就近上了同义饭店,要了酒菜,各叙别后的境况。马洪章比金英耀早一年离开兰州,几经艰辛,现在长沙以西二百里的黄材镇开了间杂货铺。他听了金英耀讲述的境况,叹了口气,道:“老弟,你别在这长沙城逗留下去了,你看灾民这么多,哪能找到什么工做,有时在大都市反而是不容易挣饭吃的,弄不好白白饿死。这样吧,我的章记杂货铺开张不久,正等人手,用当地人我又不很放心。我们是多年老邻居了,彼此知根底。我这次来长沙,是想采办些盐巴酱醋和日用品回去。你干脆把全家人都带上,跟我到黄材去吧。”
金英耀现在正是走投无路,眼巴巴看着全家大大小小挨饿束手无策,一听能够为全家人找到个吃饭的地方,当然是非常高兴,立即向马洪章拱手道谢:“那就真是多谢五哥了!”
难得饱餐一顿,金英耀即时觉得有了力气。饭后便跟了马洪章去采办货物,直到将近黄昏。临别时,马洪章给了他一两银元,道:“老弟,你先买了食物回去给一家大小,明天天亮时到旅舍找我。”金英耀连连道谢。
这一晚,金家人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听到以后能够有饭吃了,真是高兴莫名。当时他们与数百灾民睡在湘江岸边。时届初秋,晚上天气渐凉,当夜一轮冷月挂在中天,映照着缓缓北流的湘江水,泛出一片鳞光。遥看江中的桔子洲,散落着点点昏黄的油灯光,映照过来别有一番凄迷景致。湘江的夜景本来非常幽寂,但现在小孩子的哭叫声、灾民的抽泣声、抱怨声、诅咒声在在撕裂了大地的宁静,令人听了只觉得揪心的痛。这在湘江岸边的最后一夜,令金城久久难忘。
第二天的黎明,金家人便跟随马洪章向西进发,中午时分来到宁乡县城,用过午饭,再向西南走一百二十华里,于黄昏时来到黄材镇。
黄材镇位于山区之中,南面是湘江的支流伪江。山区的夜晚十分宁静,也比较寒冷,金家人就住在马洪章的杂货铺里。
以后的日子,金家全家人成了章记杂货铺的伙计。马洪章新近讨的老婆叫董桂香,是湘乡人,才刚刚二十岁。她是店里的老板娘,马笑梅是店里的大伙计,金兰姐弟是小帮工,金英耀则不时跟随马洪章去办货。马洪章就让金家住在店里,另外每月给三两银子的工钱。
从外表看,山区民风淳朴,水秀山青,虽届金秋,到处仍是一片翠绿,清茶淡饭的日子过得颇宁静,但实际上,这里潜伏着可怕的危机——匪患。
湘西群山连绵,匪患由来已久。有些地方,竟致村民白天是农夫,夜里是土匪。官兵抚不胜抚,剿不胜剿,更有些是兵匪一家,这匪患就更是延绵不绝了。黄材这地方虽不属湘西,但连绵不断的群山使它与湘西相连。半年前,这里曾受过土匪的滋扰,镇长黄木亲率自发组织起来的村民把这小股土匪打走,其中两个土匪被打死。这就给这可爱的山村小镇留下了祸根。这一点金、马两家人没有注意到;事情过去半年了,镇中的村民本地人也渐渐把这件事忘了,曾一度加派巡逻的岗哨也撤了。谁也没有料到,灾祸会突然在半夜降临。
这是金家来到黄材镇约一个半月后的某个夜里,星月无光,夜色非常浓重。山区的气温已经相当冷了,全家人卷缩在杂货店的阁楼上,睡得正沉,金城突然被外面急骤的脚步声和噪杂声惊醒,同时听到有人惊恐地大叫:“土匪来了!
赶快跑呀!“”土匪来洗劫村镇啦!快走呀!“金城整个人跳起,大叫一声:”爹娘!快起来!土匪来了!快上后山躲起来!“就在这时候,传来了枪声。
全家人立即惊醒。匆忙收拾了一下细软,金英耀背起欣欣,马笑梅拖着金兰和金城便冲出杂货铺。杂货铺正位于通往后山的主道旁,当时路上正有大群村民惊叫着拥过,镇边传来越加密集的枪声。金家人冲进人群中才走了没有几步,金英耀与马笑梅就被冲开了,两人互相大叫着,但没有用,人潮继续向前拥,夜色甚黑,一眨眼功夫,他们就再没有能够看到对方。
金城是在就要上山前的一刻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