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猎猎风中,用女英雄刘胡兰慷慨就义般的庄严肃穆口吻告诉门卫大叔说,我是老师,不是学生。
大叔狐疑着打开门,我注意到他左额角处有片黑黢黢的刺青状印记,显得那张脸威严中透出一股凶残,残忍里又带三分邪恶,乖乖!我思忖着:青面兽杨志穿越了?
刺青大叔冷冷的,他乜斜着眼睛,就像熟练地操着一对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的鸳鸯刀,从我身上飘过,仿佛把我大卸八块似的,很有气场的门卫大叔啊,纹身就是管用,先天后天都一样。
话说我又被误会成学生了,这足以让我美上大半天的。女人一过25岁,都巴不得这种误会越多越好。有一次在超市里被一个高过我半头的中学生拉住叫阿姨,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回敬人家:你叫谁阿姨呢?凭什么叫我阿姨啊?
25岁以上的女人自欺欺人的功力将会以加速度逐年增长,小娘子我目前就站在这个非常尴尬的段位上:往身后瞧,无数半老徐娘争先恐后把我往师奶堆里拽;往前一看,更多的小嫩女娃娃们一排排地站着,挡住了我的阳光。我真恨不得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拎一桶99%的硫酸,把那些年轻漂亮的脸庞一次性泼个痛快。
每当萌生这样龌龊的想法时,我就默默在心里关自己禁闭,毕竟为人师表啊,倘若被学生发现我的内心如此黑暗,不晓得有多少纯洁的心灵会因此而受伤。
小娘子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会腹黑年轻女孩的,都只为顶着“剩女”的桂冠实在是焦虑郁闷。我就是想不通,20多的男人要娶20多的女人,30多的男人也要娶20多的女人,40多的男人依然要娶20多的女人,50岁往上的大爷们也跃跃欲试朝着25岁以下的小姑娘们使劲。自从著名的杨振宁教授耄耋之年收到上帝送给他这颗老灵魂最后的礼物――一个豆蔻年华的大姑娘,谁能保证其他鸡皮鹤发的老翁们没有这样的想法?
有时候真忍不住想骂:帝哥,你丫有点正形儿吗?
做剩女绝非我辈所愿,想当年俺也是一掐就出水儿的花骨朵,虽然中人之姿,可胜在身材高挑,打背后一看也是风调雨顺的。可惜不知不觉间我就掉队了,也不知道是哪一站上出的差错。
小娘子很喜欢反思,常常悔恨,假使我幼儿园里答应刘小胖以后当他的小媳妇儿,假使小学时没有把同桌的谄媚纸条交给老师,假使初中时不按照金庸小说里大侠的标准去打量男同学,假使高中时不老冲着体育老师丢出一捆捆秋天的菠菜,假使大学时不会盲目崇拜那些灵魂质量超高的萨特、昆德拉、卡尔维特大叔,是不是我就不会被剩下了呢?
闺蜜丁丁总对我成长历程中的落拓情事嗤之以鼻,“你啊,一言以蔽之,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
既然在个人问题上遭遇瓶颈,只好寄情于学习。书读得越多,身边的异性却越发稀少,但凡看得过眼去的,不是已婚就是孩儿他爹。往往是兴高采烈去套磁,灰头土脸地铩羽而归。
转眼我研究生快毕业了,居然还没把自己嫁出去,而且连个现成的猎物都没有,真是太失败了。我老娘已经无数次发动总攻,要我在个人问题上明确表态,我觉得表态不难,难的是怎么样终结表态这件事。难道我是传说中的极品“废柴”?
有个姓郑的师兄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问题在于交际面太窄,还提醒我要广撒渔网主动出击,胆子再放大一点,步子再迈大一些。他做了个鲜活的譬喻,至今让我念念不忘。他说,女人像刚蒸出锅的棒子面窝头,都是趁热吃着好,放凉了就难以下咽。
郑师兄的话深深震撼了我,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我再不抓紧,很快就要登临极品――变李莫愁、变灭绝师太、变东方不败……想到这里,眼前骤然出现一幅凄凉悲怆的画面――冬夜,壁炉里的火花已经熄灭,年逾古稀的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腰背弯得像个大句号,双手因帕金森而不住地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淌出的一滴更加浑浊的眼泪,在干核桃皮一样的脸颊上骤然停住……
想到这里,我生平第一次彻夜难眠。
郑师兄给我介绍了个兼职工作,课余时间去一个民办大专学院教书。我面试成功后,他谆谆嘱咐我说,那里有很多其他高校的研究生在代课,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多好的师兄啊,质朴憨厚,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纯粹高尚,脱离了低级趣味,家底殷实,无不良嗜好,要不是念在他儿子都上初中了,我真想……把他争取过来。
好吧,既然师兄盛意拳拳,我就把这次机会当成甩掉“剩女”帽子的最后一役吧,如若不能成功,从此以后老老实实踏上相亲之路,再无怨言。
……
上面所陈列的激烈的复杂的心理活动,其实也就电光火石一刹那,这叫“剩女悲怆一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