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没有烧热的土炕上覆着一层薄棉被,上设一张黑漆而成的木矮几,就着一盏罩着白色灯纱的台烛,袁崇焕盘腿坐在炕上,以一杯清茶、一碟油酥香豆下着案头上如山的文书。
袁升高轻手轻脚地进门,小声道:“大人,刘将军到。”
袁崇焕头也不抬,只是招招手唤道:“进来。”
一阵甲胄的金铁撞击声中,刘泽进门,本要高声请安,却见眼前如此场面,一时之间竟然愣了愣,等袁升高出门了才反应过来,双手抱拳轻声道:“卑职刘泽参见部院大人。”
“坐!”袁崇焕指了指炕头矮几的另一边,放下手中的文书后,捡开有些挡手的碟子,铺开一张地图。等刘泽撩起铠甲的护裆盘腿坐下后,笑道:“你今日午间一席话,可把平辽总兵毛大帅得罪透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咆哮督署节堂。”
刘泽见袁崇焕在私下里如此随便,心里也就没了拘束之感,乃故意偏头瞧了瞧袁崇焕移走的那碟香豆,欠身道:“部院要铺展地图,香豆挡了手,因此被移开了。大明要整军经武收复辽东,东江乃是重要的战略方向,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毛大帅挡了手,也要移开。”
“噗嗤!”袁崇焕闻听“占着茅坑不拉屎”之语后失笑出声,抬手指着刘泽笑道:“你这嘴啊!”
刘泽赶紧抱拳低头:“卑职嘴快失言,请大人责罚。”
“你怕本部院责罚吗?”袁崇焕不等刘泽回答,就自行解答道:“我看不像。嗯,不管怎么样,今日节堂之上,你是帮了本部院一个大忙呐!赵总兵、何中军皆心知肚明,不会记恨于你。调兵镇东营之事,你可办好?”
“回部院大人的话,卑职拣选前日哗变闹事后发配前锋效命之军兵七十余人,另请中军大人协调,请调昨日锦州哗变之朱镇军兵三千人,另加骏马千匹、偏厢车一百辆、神威火炮十位和配用火药、子弹若干。”
“噢……”袁崇焕有些讶异地拖长了语调,看了看刘泽的眼睛,问道:“没了?”
刘泽用最肯定的语气道:“没了!”
袁崇焕再问:“你为何不调红夷大炮、抬杆鸟铳,也不要各营精锐,偏要那些哗变闹事之辈!?”
刘泽诡秘的笑了笑,回道:“红夷大炮动辄千斤,利于防守不利野战,镇东营要进驻废弃之王家堡,目前是无坚可守,只能一边结营待敌,一边修缮王家堡。如此,有神威火炮足矣。至于抬杆鸟铳,吓吓鞑子而已,这些东西大多射程不过七十步、威力也是有限得很,临阵时只得一轮发射就归无用,反倒占了镇东营不少编制。”
见袁崇焕微微点头,刘泽信心大增,继续道:“卑职以为,哗变闹事之辈都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胆量!那些连月没领到军饷,连伙食钱都交不上,还老老实实不敢吭声的军兵们,上阵之后会有何等表现呢?哗变之人,可充足其供给、严格其营律、加强其训练,再辅以军功奖罚之道,遂成精锐敢死之士!”
“有道理!”袁崇焕赞了一句,偏头向门口道:“升高,怎地还没上茶?”
袁升高本以为刘泽是来挨骂的,哪知人家刘泽今日节堂所为乃是高明之极的“曲线拍马屁”,怎么会备有茶水呢?听督师一问,这才赶紧沏茶端了上来。
等刘泽抿了一口茶水,袁崇焕又将那碟香豆挪到他面前,自己先尖着指头拈了一颗送进嘴里,边咀嚼边道:“边吃边谈。噢,谈谈你攻守兼备之法,人有两只手,说得好!”
刘泽伸手抓了一小把香豆在手看了看,笑道:“部院大人已经着手在做了,卑职只是取巧,将部院大人尚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如此而已。”
“滑头!”袁崇焕笑骂一句后将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手指也随后跟进,指着大凌河以东、辽东半岛千山以西的大片地方,叹道:“以目前东江之力要有力牵制鞑子,确实勉为其难。这里,这一带汉民居多,鞑子驻军较少,最适合以骑兵突袭之,以牵制鞑子大军西进,如能收复城堡一、二作为河东据点,则态势大大有利于我军,大凌河城也多一屏障也。”
刘泽哪能听不懂督师的话意呢?以精锐骑兵主动出击是刘泽提出来的;大凌河――千山之间,距离大凌河城最近,又是刘泽率部刚刚袭击过的地方;东海堡曾经拿下来过,可惜当时没有援应无法坚守……督师是要把这个艰巨的担子交给小小的游击呢!他忙道:“大人,卑职愿率部突袭河东!”
“好!”
“可是……”
“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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