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
骆医生为李程拆掉最后一条线段。
他赞赏说:“真勇敢,居然没有哼一声,拆线也是很痛苦的哦。”
李程躺在手术床上,面无表情,心中苦笑,心死了,还能有什么感觉。他动动手指,只觉体乏无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的康复,以便有足够的力量离开这些陌生亲人。
骆医生放好医疗器械,他凝视李程,意味深长说:“自古以来,英雄与枭雄相比,还是英雄稍胜一筹。程程,听骆叔叔的话,别再让父母伤心了,好吗?我相信,李知行的儿子一点都不差。”他在李程的肩膀用力地摁了摁。
这番话什么意思,李程听得很明白。他转一下眼睛,牵起一侧嘴角,淡淡地笑了。
我,重生后仍然是一个地痞!?靠。
有没有加入什么非法组织?
一朝为匪,终生难逃。这句话绝不是什么耸人之言。不论你逃得多远,藏得多深,总有圈中人会找上你,要么继续同流,要么鱼死网破。那年,独眼郭二不知什么原因要浪子回头了,逃亡三十年,四代会长对他穷追不舍,最后被凌迟处死。
他,最后一口气断在李程剐向其腮肉的一刀中。
一朝为匪,终生难逃。这句话不是什么耸人之言。但对于重生的我来说,已经横死过一次,再惨烈地横死二次三次,甚至更多次,又有何惧。
在厮杀中,是没有痛知觉的,那时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敌人身上,哪有什么自我感觉。
只是,今世的我很倦了。相信不会有人看到那个雄据一方的李程了。
李程咬着牙,双手用力地撑坐起来,翻起衣下摆看去。
在腹部左侧并排列着两条狰狞猩红的疤痕。右侧有一条斜疤,是曾经的,痕迹依然狰狞。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小小年纪已经两次被利刃捅伤。他是受害人,也是害虫,不用置疑。
哎,原来这李姓人家并不是幸福之家。
一阵头疼袭来,李程一只手捧上头。霎时,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惨白。
“程程,你怎么了?”骆医生惊讶,急忙扶住他,“都是叔叔不好,说话太直,不知拐弯。叔叔收回刚才的话,请你原谅。”他以为李程心理脆弱,刚才他的忠告太烈了。
怎么,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教育小孩子的吗,不能对小孩子说一点重话?这种垃圾,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会大义灭亲。我不是个好人,但绝对会是个严父。
李程在钻心的头疼当中,不禁听得心中愤怒。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家长极其宠溺,做什么都是对的,后来,她成了妓女。死的时候,泪流满面,至恨家长没有严厉管教。她在李程怀中奄奄一息说,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一定要对孩子负责。如果能好好地活,没有谁愿意堕落。她一无所长,又不想吃苦打小工,只得卖肉。
这个女人,是李程的第一个女人,永远不会遗忘。他没有孩子,不知道为人父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但听了骆医生的前后两番话,直觉地认为极之错误。
一会儿,头疼消失,李程坐正身子,说:“头不疼了。”
骆医生关心问:“疼得这样强烈,检查是什么原因没有?”
“哦,我有神经衰弱。”李程失笑答。真的好笑,跟着他多年的病兄居然也跟着重生来了。
这时,在一旁整理医疗器械的一个小护士厌恶说:“怎么好意思笑得出来。一个男孩子长得再好,没有品德,那也是废品。”
骆医生皱下眉,说:“小粱,说什么呢,你出去。”
“本来就是,他居然骂他父母去死。我服务病人无数,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呢。”小护士哼一声,指着自己鼻子说,“记住了,我叫粱燕,你要不服尽管来找我麻烦。”又哼一声,拂袖出去了。
“别生气啊,程程。”骆医生安慰,“小粱她刚从学校出来的,有着颇强的幼稚的江湖豪气。”
李程淡然说:“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骆医生对这话莫名其妙。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回家后还要忌半个月的辛辣食物。”
“谢谢。”
这么客气?骆医生愣了一下。老同学的儿子可一直当他是迂腐的碎嘴老头看待呢,除了小时候那阵子叔叔长叔叔短地叫唤,再没见过礼貌的时候。
出了手术室,走廊上,李知行先生握着骆医生的手感谢说:“老骆,多谢你这么多天的亲力亲为,过几天请你喝酒。”
“有茅台吗?”
“我倾家荡产,也让你喝个够。”
哈哈哈,两个老同学惬意大笑。彼此家境都是一般,开一开奢侈玩笑,无所顾忌。
“儿子,又受苦了。”程雪青女士心疼地握起儿子的手,“等回了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表妹鲁聪慧跳起来欢呼:“耶,回家喽。”她亲切地挽起表哥的手臂。
不适应如火的热情靠近。
李程抽出手,走前两步,转身说:“我宣布,从现在起,你们跟我讲话要保持最少一米的距离。”他的语气与形容都是轻淡如云。
家人大惊,微笑与动作僵在那一刻。在他们看来,这个儿子、侄子或表哥,除了说话一如从前般不近人情,神情更加冷了。比那没有道理的怒吼还要令人绝望。
程雪青女士流泪道:“程程,不要这样对待爸爸和妈妈,我们很难过。你要什么,我们都满足你,怎么就不能暧热你的心呢?程程,妈妈求你,试着再爱一次爸爸妈妈,行吗?”她伤心得摇摇欲倒。
李知行先生亦一脸痛心,他扶住妻子,安慰道:“慢慢来,要相信我们程程会长大的。”
不不不,误会了。
李程不知怎么解释是好。
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他略一思索,直截了当说:“对不起,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是借尸还魂来的。借尸还魂你们懂吗?那天我死了,不知怎么的我的魂魄飘到你们儿子身体中来了。我是李程,但不是你们的那个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