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四午餐的时间，金海市商业银行食堂里人还是比较多的。
何玉萍刷了卡，随便打了几个菜，盛了一点米饭，再舀了一小碗汤，端到“行务桌”上。今天午餐除了崔老大不在之外，行务会的其他几个都到齐了。向志雄、陈明松、叶小鸥、王海文、刘丰年他们几个比何玉萍还来得早一点点，已经在一边说笑一边开吃了。
金海商行的员工们私低下把这个离取餐台最近、位子在最中间的餐桌称为“行务桌”，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行务会的几位领导都会在取自助餐之后就近坐到这个中央的桌子边，也不管其他桌多么挤，一般情况下其他人是不会去坐的，除了有些新来总行机关工作的人开始不明白，或者领导点名叫过去边吃饭边汇报的。尽管这张同样是10个座位的桌子，经常是最空的，它也永远成了最空的。
每天午餐的时候，陈明松总是这一桌子上的焦点，当然是在崔福云不来的情况下，而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又是很高的。今天，他又在那儿讲吃饭的笑话：“这人啊，真的是人以聚，物以群分。吃饭也以看对象来。”
王海文问道：“哪你说一般我们要跟什么吃饭啊？”
“先说其他人吧。人们都说，常与政治家吃饭的人，升官是迟早的事；常跟银行家吃饭的人，发财是迟早的事；常回自己家吃饭的人，厌倦是迟早的事；常跟女人家吃饭，犯错是迟早的事。呵呵。”陈明松已经吃完了，继续坐在桌边讲段子。“所以，我们啊，最好就是在食堂跟大家吃饭。你说是不是，向书记？”
“嗯，在食堂吃最好，省心啊。”向志雄说道。
“你们吃得省心，我压力就大了。”叶小鸥也吃完了，她接过话说道：“都说是，众口难调，何况这么多领导的口啊。所以，后勤工作还得各位多多海涵。”
“我们可从来没有提过什么不好的意见啊。”王海文望着叶小鸥说道。
“那是，你们口里都不说，但用行动表现出来了。在酒宴上大吃大喝，在食堂里都成林妹妹了。哈哈。”
“那你天天上点鱼翅燕窝，我就多吃点。”陈明松开玩笑道。
叶小鸥马上回应他，“可以，完全可以，不过，陈行长，你财审委员会得事先多批点钱给后勤上面。”
“瞧，这皮球又踢回来了。”陈明松笑道：“我吃完了，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我也吃好了。”王海文说着，也起身走人了。
接着叶小鸥、刘丰年也说着“慢吃，慢吃”，起身走了。
向志雄站起身来，望着何玉萍说道：“何行长，你今天面色不好，要多吃点啊。我也先走了。”
何玉萍停下来，对向志雄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坐着心事重重地慢慢吃饭。
何玉萍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到里面的房间去，想睡个午觉。可是，她躺下来之后，却感觉心绪更混乱了，在小床上辗转反侧，反反复复静不下心，更不要说能够睡着了。她想，过去的古人说，四十不惑，怎么自己快到这节点上了，却还是想不通呢。是不是人到中年，正逢上多事之秋，让自己更心烦呢。女儿婷婷和家庭琐事要她操心，丈夫司马昌盛让她伤心，行里行外的明争暗斗让她烦心，现在哥哥何玉龙遇上的这件事也更是火急地让人揪心了。
欠下六十万，一周之内要还三十万，皮建国开口要贷款二千万，司马昌盛那天当晚还她一万，父母还背着自己给了哥哥十万。尽管何玉萍半生都是跟数字的打交道，一天到晚就是总量、绝对量、相对量、同期比，就是基准利率、不良贷款率、迁徒率、平均收息率，可是她能从容面对那些巨大的数字和比率，对这些相对的小数目，她却有些心力不及了。
何玉萍看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了。她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整整衣服和头发，却在镜子中看到一个发丝凌乱的自己。她用水打湿一点头发，整理了几下，看效果不好，就放弃了。看看时间，离下午上班还早，估计不会耽误什么事，再说今天晚上李春阳那儿还有研究生班的同学聚餐，这形象是出不了场的。何玉萍决定去洗洗头。
她到办公室桌上的手包里找到一张卡片，然后拔了个电话。
“喂，你好，美丽城堡吗......现在有空位吧......给我预留一个，洗发，对，我十五分钟之内就到了......好的，谢谢。”
二
宋可开着车，一时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把车往僻静处开，没多久竟然到了东边的海滨。
他想起这边已经快到小金山海滩了，这一边有几家专门做海鲜的酒家，就在前面一点。想到这儿，宋可倒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他想，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
宋可把车停在一家叫做“渔人码头”的酒家对面的停车场里，然后横过马路进了这家酒家。午餐的高峰时间已经过了，店子里只有两三桌客人还在喝酒、聊天。宋可上到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再跟服务员点了一个凉八角鱼、一只清蒸海蟹，一盘炒青菜，一盘炒粉。等菜上来了，他又要了一瓶啤酒，一个人望着海，自饮自斟。
透过酒家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正东面的大海，也可以看到东南侧的小金山，以及铁佛寺的一些屋顶。宋可心想，好久没有去过铁佛寺了，今天下午正好没事，呆会儿就去看看吧。
宋可喝完了酒，几个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叫服务员过来算了账，买了单，又去卫生间里洗了洗手，把手指上的蟹腥味都洗了。他出了酒家门，再次横过马路，上了车，把它开到了不远处的小金山后山脚下。
停了车，他走到铁佛寺的西门口，花五块钱买了一张门票，就进了这个寺院。
他记得铁佛寺还有一个东大门，对着海滩，不过那边不能开车到门口，得步行一个坡。从西门这边进，就方便一些。
铁佛寺中，稀稀落落，有些游人。
观音堂里，那尊玄铁观音造像慈眉善目地望着每一位来观瞻的人。
宋可给观音上了三柱香，然后磕了三个头。站起来，他又退到一侧的墙边，倚在那儿对着观音像看了一会儿。看来看去，他都没有看出来，这佛像到底是男身像还是女身像。宋可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他想自己曾经到过浙江舟山的普陀岛，参观过著名的普济寺，据说那里是观音菩萨的正宗道场，除了正身像，还有三十二尊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的分身像。他有些不明白，既然说佛无处不在，为什么又有正宗的道场。现在，他面对着这尊佛像，也想不大明白，观音有这么多分身，那么正身是男还是女呢。
正想着，两个穿白短袖衬衣的中年男子进了观音堂，两人颇有些气质，特别是稍高的那一位，样子还有些面熟的感觉。这两个人并没有跪拜，只站在佛像的侧面轻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