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朱由校扣留在暖阁,想迫使他即位后马上册封。杨涟等大臣急了,认为朱由校年幼,托付给皇太后,岂不是再现武则天垂帘听政?大臣们纷纷反对,逼着她搬出只有皇上和皇后才能住的乾清宫。而在这紧要关头,魏忠贤却偏向了李选侍。
风雨滞残春九(2)
泰昌皇上驾崩那天,阁部文武大臣进宫哭完灵,要求朝见太子朱由校。李选侍将朱由校扣于暖阁,不让相见。杨涟等人冲进暖阁,强行请出朱由校。魏忠贤听李选侍的指挥,要朱由校回去。如此两三次。杨涟等官员承诺让大臣们朝见完就让朱由校回去,这才勉强让他出暖阁。到乾清宫丹陛上,魏忠贤还听李选侍的,拉住朱由校的衣服不放。好在杨涟等官员拥着朱由校从前宫门直到文华殿,否则就让李选侍的阴谋得逞。好在朱由校大度,要求大家对移宫之事不再说三道四,否则追究李选侍,魏忠贤肯定脱不了干系。
朱由校登基大典前一日,杨涟等大臣逼迫李选侍当日移出乾清宫,魏忠贤却建议李选侍趁机将宝物带走,并指挥心腹太监刘朝、田诏、刘尚礼等人深夜盗宝。因为手慌脚乱,有些珠宝掉落在地。第二天一早被发现,闹得沸沸扬扬。朱由校大怒,要求彻底调查,予以严惩。刘朝等人很快落网,供出主谋是魏忠贤。联系魏忠贤前几天的表现,大学士方从哲等人上奏,要求将魏忠贤正法。
魏忠贤大难临头了!一方面,他躲到大太监魏朝那里,哀求魏朝去总管宫内事务的太监王安那里营救自己。魏朝答应了,给王安编个谎,说刘朝等人供的那个魏忠贤,不是李选侍手下这个魏忠贤,蒙混过关。另一方面,到好友李春烨及御史贾继春、刑部尚书黄克缵等人处,哭哭啼啼,说很冤枉,请求帮助上奏申明。李春烨最见不得男人哭,一见比哭的人还难受。何况,他与魏忠贤情同手足,一见那张哭丧着的脸就心软。可是,这关系到自己的良心,关系到对另一个人——新皇上负责的事,他不能做这种伪证。在这种时刻,悠然,惹得她咯咯咯直笑……可惜这梦早醒。不过,上午一到衙署,宫里就派人来叫陪皇上,果真到湖边,有些应验那个梦,只可惜不能真有景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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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滞残春十(4)
景翩翩如果在这龙船上,会是怎样一种景致呢?李春烨想起《散花词》中的诗,她写泛舟溪流:
十日平原酒,三秋江上船。
一经摇落后,明月几回圆。
她也爱在船上小饮。还有戏嬉:
清溪九曲白云乡,溪上行舟欸乃长。
谁把金丸打野鸭,偏惊几处睡鸳鸯。
怎么能去惊鸳鸯呢?活脱脱的顽童!李春烨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在河边池边,拾一片碎瓦或者碎碗或者小而薄的鹅卵石,尽量贴着又平又宽的水面甩去,让它在水面上一跳一跳地飘去,直到沉落。这要有技巧,甩不好马上沉下去,或者跳不了几下。同伴们比赛,看谁扔的在水面跳得最多……
船上忽然喧哗起来。原来,麒麟画舫试航试差不多了,皇上要亲自乘。众人相送,送他携着上官氏的小手登画舫,坐于舫头小几,一边煮茶,一边向幽静处驶去。
望着画舫远去,有的人窃笑。李春烨明白这笑是什么意思。方泽坛祭祀虽然只是个把时辰的事,但马虎不得。它和圜丘、宗庙、社稷一样,从明太祖到现在一直列为大祀,皇上在前三天就要住到外城斋宫实行斋戒,不得食用荤食,不饮酒,不娱乐,不近女色,还要沐浴更衣,求得身心洁净,以示敬畏和虔诚。现在祭祀结束,要把那三天补回来。
龙船上的人有的继续饮酒,有的注目着麒麟画舫远去。李春烨倚栏凭眺,想到“谁把金丸打野鸭,偏惊几处睡鸳鸯”之句,竟有拾一片小石子向麒麟画舫甩去的冲动。怎么敢有这种念头呢?真是该死!他暗暗自责,转身走向魏忠贤,想找他闹一下酒。可就在这时,龙船上有人高声惊叫:“糟了!”
李春烨连忙转身,发现麒麟画舫倾了,正摇摇晃晃地沉落,不由大喊起来:“快救皇上!”
龙船上的人只能叫喊,只能跺脚,只能干着急,因为距离太远,而船一大就笨,不等调头,那麒麟画舫就没顶了,人在水面挣扎。岸边还有随从,他们离那更近,一个个马上跳入湖水,拼命游向皇上……
结果,那新皇妃和两个小太监沉入湖底。皇上被救上来,赤身裸体,不省人事。他脸色本来偏黑,现在蜡黄,没一点生气,很多人以为他死了,号啕大哭起来。李春烨见过,被淹死的人就这模样。可有人说皇上还有救,一边命人快叫御医,一边自己在那里捏捏拿拿,把他肚子里的湖水压出来。
不多时,皇上真的活过来。那皇妃等第二天才被打捞上来,听说也是一丝不挂,让人想入非非,窃窃说笑。
第七天,李春烨才被准允随魏忠贤去看望皇上。他躺在龙床上,脸色仍然蜡黄。李春烨真担心他也活不了多久,年纪轻轻又得换皇上,嘴上却安慰说:“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皇上日后必然安安康康,万寿无疆!”
皇上勉强笑了笑说:“生死有命啊!”
刚出门,魏忠贤就与李春烨私下里相互攻讦。发难的是魏忠贤:“麒麟画舫出事,你是有干系的。”
“怎么能怪我呢?”李春烨叫起来。“这种事,皇上自己做,别人插手都插不了,怎么负得了责?”
“你起个什么鬼名字叫麒麟,说是多好多好。可是人家说,麒麟根本不好,不好的时候才出现。古代有个什么时候,麒麟出现五十一次,结果那朝代也灭了。你怎么能起这样的名字?居心何在?”
魏忠贤说这事,倒也属实。那是东汉章帝时,中国第一次出现宦官时代,宦官与士大夫相互残杀,惨不忍睹。沛国相王吉非常残暴,每次杀人,要把尸体大卸八块放在车上,开列罪名,送各地示众,尸体腐烂了还要用绳子穿起骨骼悬挂,直到周游一遍后才准收葬。那个孔融,小时候还懂得让梨,长大了,当了北海国相,人性也丢光。有个人,仅仅是认为他哭他父亲的墓不够悲伤,就把他杀了。如此恐怖,哪是什么盛世!不过,人们现在说这事,正是影射魏忠贤!他傻傻的听不出来,倒是来怪麒麟怪我!李春烨感到愤怒,感到可怕,当即反戈一击:“麒麟有人说坏,但更多人说好,你不能光捡坏的说!倒是你,有人说,这事要怪,全都要怪你!”
风雨滞残春十(5)
“我?你说我要对皇上出事负责?”
“当然啊!不怪你怪谁?你不负责谁负责?本来定好六月六下水,皇上想提前,你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天天都是好日子’。”
“说了又怎么样?我是乌鸦嘴,说了就会出事?”
“你想啊,你如果没说这话,皇上仍然定六月六,那就还有十几二十天时间,可以做得更仔细更牢靠。可是早这么十几二十天,就有很多地方来不及做得更仔细更牢靠……”
“你这乌鸦嘴,我真要把你送厂子里去!”魏忠贤心虚,害怕了。“我说,要怪就怪那两个小子,不会划船,又不会水,自己都保不了,——反正他们都死了,定个罪,鞭个尸。”
“听说那天——那会儿——出事那会儿,突然起一阵风……”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我那会儿在喝酒,没在意风。”
“我那时候是在看船,可我在想……在想其他事……”
忽然,李春烨和魏忠贤都闭嘴。怪那阵风?那么,那就是妖风!那么,那湖里就有冤死的鬼魂!那么,皇上没死,那鬼魂还会……他们毛骨悚然起来。
华月流青天一(1)
中秋节第二天下午,魏忠贤差人来请李春烨晚上到他府上吃饭。来到魏忠贤府上,李春烨才发现这晚宴只有他们宾主两人,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大事。不容他多想,魏忠贤笑道:“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我兄弟今天好好圆一下。”
魏忠贤好酒相待,又有艺妓在一旁弹唱。没喝几杯,李春烨就晕乎乎起来。这时,魏忠贤提议休息一下,叫人送烟上来,说这是刚从海外进来的上等烟,请李春烨吸。李春烨试吸一口,呛得咳弯了腰,再也不肯吸。魏忠贤已经学会吸,虽然吐不出烟戏那么漂亮的景象,却也吸得五脏六腑通泰,与美酒相得益彰,如痴如醉。李春烨在旁嗅着,倒觉得入脑入神。
“孙承宗还记得吧?”魏忠贤忽然问。
“当然。”李春烨应道,“以前,我们还常在一起,他教皇上读书,怎么不记得!”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嗯……不错……人倒是不错!就是……就是……”
“直说!这里就我们两个,尽管直说!”
“就是有点呛。”
“呛?呛——,呛怎么说?”
“嗯……就是……就是有点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