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项蓓一直黑着脸摆弄着自己的手机,高明见状也不想去触其霉头,独自坐在过道折叠凳上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的天空阴暗得紧,厚大的积雨云层晃悠悠悬在那里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偏偏雨就是不好好下,有时飘落几滴在车窗上画出一道道线,有时雹子似的打在车顶上轰隆隆的,更多时候是雾气弥漫,大地黝黑一片,看不见哪里是地平线,看不见哪里是尽头。火车不知何时降下速度来,从轮子那儿传来的“咣当咣当”的击打声不那么密集了。
不知何时,玻璃窗上反射出女孩的影子,她倚靠着背后乳白色的车厢墙壁,宛如明月般白皙娴静的俏丽面庞轻轻地歪向角落里。头绳已然去掉,散乱的发丝乖乖地依上肩头,偶有几屡随着晃动的车厢轻搔她的衣领,仿佛在甜美的睡梦中寻找安全的枕头。
高明看得怔了。
又过了多时,火车宣召胜利般鸣起了笛声,前方的铁轨在茫茫原野上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顺着它远望而去,未来的旅途上金灿灿的一片阳光。
高明又被这天赐的景色吸引了,没发现叫项蓓的女孩早已被惊醒,坐在了他的对面。
四周开始变亮了,头顶的乌云即将被甩在身后,回首望向来路,那压抑的宛如囚笼一般的天地正在远去,恍然间高明觉得自己像脱离了恶魔怀抱,心头不由得一轻,浅浅的微笑攀上了嘴角。
更亮了,乌云尽头隐约有鸟儿盘旋。慢慢的,太阳露出脸来,不突兀,不炫目,那是夕阳,火红的一轮明日。
天地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鸟、树、原野这原本有些凄凉哀怨的画面陡然间镶上一抹温情的神采,车内人们也霎时一静,这样磅礴靓丽的自然风景压上人的心头俨然晴天里的一声炸雷,由不得你不动容。
高明四下瞩目这原野,偶然间却发现对面的项蓓,她正如大多数人一样望向窗外,对高明不加掩饰的目光浑然不觉。在高明的眼球中,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刚刚睡梦中惹人爱怜的姑娘,她被外面那偌大的红日镀上了边,一边的脸颊隐在阴暗里躲入高明的盲点,另一边则被晒得如红彤彤的瓷娃娃。她面色平静,不时轻抿一下发干的唇。
高明瞬间便被感动了,此景下的女人让他扬起了眉毛,不能不为之动容。
人们口中的爱情不外乎这样的开端:为对方一瞬之间显露出的某种风情所感动。
高明自问并非专一的人,若是爱情在他心中有庞大力量的话,他怕是不会一声不响离张艾琪而去。在他心中,爱情是用来享受不是用来做没必要的维持的。
他也并非薄情之人,他也曾为爱情展示过他的疯狂,展示他对爱情的痴迷,可当时那个女人对他歇斯底里,深仇大恨般说:“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只是爱情。”
现今想来,高明还是无法明白爱上爱情的错误之处,更无法明白那女人为何如此对他满怀仇恨。
“你有女朋友吗?”女孩问。
“有啊。”高明反射般回答,想了想觉得不妥当,苦苦一笑道:“刚分手。”
“对不起。”
“呵呵,没什么,”高明摆摆手:“追究起来过失却是出在我身上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高明问。
“你呢?不是单身吧?”
“唔……”项蓓着脑袋想了想。
“准确来说,名义上不算是单身啦。”她又把头贴在墙壁上,好像脖子承重不够似的。
“名义上?”高明有点摸不着头脑,“名义上我也不应该算是单身吧?‘分手’那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项蓓来了精神,“哎哎,也蛮无聊的,我给你讲我的恋爱史,作为交换你也给我讲你的怎样?”
“不成不成,”高明说,“那我太吃亏了,你的一定比我的短。”
“哎!不讲了!人家难得有兴致给别人讲的!”
“得,讲吧讲吧,只要不停止的话。”
女孩把头发通通拢到脑后,从衣兜里取出橡皮圈扎好,这当儿窗外略过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