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刘成的长篇小说《迷茫》、《暗流》
李咏胜
青年作家刘成走入我的视线,用新闻套话来说是新近、日前发生的事。那是在与当代中国著名作家李锐的座谈会上,自贡老而不朽的著名诗人李加建几次对我耳语:“座在你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叫刘成,写了两个长篇,很有些才华呢!”我侧目一看:这人个高而结实,很有几分“西北风”的凛冽之气,心中暗想他一定是个在四川的“老外”了。不料杯摇盏晃之间方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个地道的巴山汉子,且还是一个早年戎装在自贡最后又过来“上门”的女婿。于是一番自谦之后,他的那两部还带着油墨清香的“大小说”《迷茫》与《暗流》便悠然来到了我手中。本来我这个人先天就染上了“文人相轻”的臭德行,想改比不改更难,因而对本土作家的作品向来是不细看,看而不细言的。究其原因是近二十余年之间,从自贡走出来又走出去的作家群我都了解,其中包括哪些在省城晃悠或“北飘”的人在内。只因在我看来,他们与自己是“道不同,不以为谋”的。但不知怎的,刘成的这两本装帧黑白分明的书很快便激起了我的阅读兴趣,并忍不住要说几句不是很“小说”的话。
实话说来刘成的小说之所以会引起我的阅读快感,有这样几个内在的艺术诱因:一是他选取和表现的题材,是我所谋生供职的新闻界,本身就是一个社会和时代的中枢神经与敏感部位,每时每刻都有纷纭复杂的故事发生;二是他的小说很有故事性,既有许多看点,又有许多耐看点,读来跌宕起伏;三是他作品中所刻画的众多人物形象,大多真实地在如今这个畸形病态的社会中生动活跃着,有的好像还“似曾相识”,呼之欲出;四是他的叙述语言直白而不枯燥,简洁而不失风趣,很有些重庆人耿介的话语风格。但仅此这些,还远远不能述评刘成这两部长篇小说的全部内在涵盖。因为衡量一个作家作品价值的大小多少,并不是靠时下那些美轮美奂的艺术包装和mm来决定的,而是要通过它折射出来的社会审美价值来决定的。由此来看刘成建构的小说世界,应该说他的成功之处正在于艺术地捕捉到了时代变革中的一些深层社会问题。具体反映在作品中,也就是他放笔揭示并试图寻求找到突破口的新闻体制改革问题。
大凡国人无人不知,我国长期推行的是党管新闻,政治家办报的方针。所谓新闻就是党的喉舌,党的声音。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们虽然对各个行业的管理体制都进行了程度不同的改革,但唯独对新闻的管理体制则是一成不变,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而随之出现的问题是,伴随着社会的巨大变革和百姓文化生活的必然需要,各种各样的晚报、早报、晨报、生活报、行业报开始应运而生,打破了过去一个省、市只有一张党报一统天下的格局。可是由于党报吃的是皇粮国米,发行靠的是政策扶持,而晚报这一类报纸是上无财政拨款,下无办公场所,它们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自己找市场,自谋生路。然而由于新闻管理体制上的滞后壁垒始终挥之不去,使得不少晚报这一类报纸又被迫陷入了体制和市场的双重压力之中,动弹不得,发展不了。刘成的这两部小说,正是坦然面对晚报这一类报纸所处的生存困境而描绘他的改革抱负的。书中尽管《迷茫》所描写的社会背景是省报属子报《东方晚报》、《东方快报》、《东方晨报》,《暗流》所表现的社会背景是由省委宣传部直接领导的《上京晚报》,但始终贯穿其中的主线都是围绕一个晚报类报纸在体制和市场的夹缝中如何求生存与发展的问题。虽然《迷茫》侧重表现的是报社的的人事变迁,新闻的深度报道,舆论监督、社会公正与和谐问题,《暗流》侧重表现的是报社的管理体制改革,内部机制创新、市场经营管理等问题,但实际都避不开如何走市场化道路,寻找多渠道办报的求生之路问题。只不过相同的结果是,两部书中的众多人物们尽管历经种种的努力和拼博,挫败和进取,最终他们的改革理想还是碰在了体制坚硬的稀粥上,从而给人留下了许多值得瞩目和思考的思维空间。其中尤其是《暗流》一书中的主人公金晓岗,这个既有高深知识学养和现代新闻管理理念,又有着丰富市场运作经验的新一代报人形象的败北收场,更给整个故事添加了几多欲哭无泪的悲凉气氛。是的,在今天这个民主法制的新闻环境还未建立起来,媒介作为“第四种权力”体系还未形成社会共识,体制与市场的矛盾还尖锐对立着的此岸现实社会里,无论任何人处在金晓岗们那种到处是官场、名利场、情场紧张角逐博弈的生存环境中也一样,其结果只能是无助与无为的。对此可以这样肯定地说,刘成这两部小说的当代意义和价值就是勇于先人一步和几步迈开了媒介向市场化、公开化、公众化转型的探索与实践。至于结局如何并不重要,因为它至少向我们揭示出这样一个可供努力的方向和前途:走向现代化国家的道路是与媒介的市场化道路同步而行的。
再方面,刘成这两部小说的潜在意义和价值还在于他以自己十余年间行走于新闻界的亲见所闻,并用自己的头脑,自己的眼睛,客观具象的人间是与非之事向我们这些在“不知有汉”的新闻环境述说出这样一个跨世纪的困惑:新闻是国家走向和谐社会的公器,但不是个人谋取权威的个人私器。如果有谁要这样做或者善于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这样翻来覆去折腾下去的话,我们也许就只有回到中国唯一有价值的神话中去:“道渴而死。”因为中国人扼杀聪明和智慧的惯力是杰出的,他们只允许那些只会抽大烟,打麻将的人聪明人存在,而不会放任金晓钢们这些具有现代新闻知识和智慧的后生们存在。这正如中宣部宣传局外宣处副处长、重庆工商大学传播研究所所长殷俊评述时所说:“《暗流》《迷茫》对舆论传播现象、新闻界的运作管理、新闻界的某些潜规则等都有所涉及,系统梳理、总结与探讨了新闻界的若干现象。刘成以其非凡的睿智揭示了社会转型中人们的所思所感,人与社会的陌生感其实是人与人关系的进一步复杂、人对身速变化环境的不适应,打破了笼罩在社会舆论之上的代表真理与正确的虚假光环,还原了一个社会本质的思考和认识。在资讯日益发达、科技深刻改变人类的传播与交流方式的今天,我们是否还应对新闻传播及社会舆论保持刘成式的悲观与怀疑?在作为制度环境的观念深入人心以及新媒介带来的全新交往交流方式普遍运用的当今社会,我们是否应当修正和改变对于我们每个人都关涉其中的社会舆论的看法?或许,我们真的有必要阅读《暗流》《迷茫》这样反映新闻界故事的小说,在理解其洞见的同时,思考它对于我们当今时代的意义与启示。”
当然,刘成无论是作为新闻界人还是作为青年作家,其起点和终点都还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因为说白了刘成毕竟还年轻,还有许多需要开拓的路要走,而他的这两部小说仅是他希望在新闻界言说自己还在燃烧的理想而已。况且他的这两部思想、观念、取向、行为均趋前、向上的作品,不管我们这样看都是客观存在的艺术作品。只不过刘成毕竟还年轻,作为作家的话还有许多的高峰在前面:比如他建构的艺术世界,总是色调阴冷指出过多、画面感不强:比如他描绘的人物形象,总是丰富多彩有余,个性张扬不足;比如他描写宏大叙事时,总是只顾故大头不顾小头的。这就说明刘成的小说艺术虽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还不是一个最高的高度,只因他还有一个燃烧着理想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