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开除了。我说你被开除了!不是毕业,也不是休学,是被开除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晚上翻墙出去上网,再也不用等着政教处那群老头子检查过人数再偷偷地溜回宿舍睡觉了!你自由了,欢呼吧吴同,你自由了!”当我拎着一个小小的书包走出这个传说中的名校时,我不停的对自己说。
你要想知道我为什么被开除,你就得先去那些一天到晚跟出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头子好孩子与坏孩子的区别。也许你已经听懂我的话了,对!我不是还孩子。虽然我至今没有弄明白好孩子的国际标准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我不是好孩子。他们也是这么说的,甚至他们有时还会一边充满讥讽和不屑一边装做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我在大冬天的政教处外被冻的发红的鼻子说:“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都是跟谁学坏的!看看你的头发,看看你那懒散样,真是一堆老鼠屎,害群之马!学校里混进你们这种学生真是一种悲哀!
玛丽个彼得,我怎么知道我跟谁学坏的!你问我这么难题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学校会有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哭着喊着要进来,这个该死的黑房子为什么叫政教处而不叫奥斯维辛集中营,这个该死的地球上为什么还不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这些问题我觉得我还比较容易回答你。我厌恶这个学校,或者我厌恶我见过的所有学校。我不喜欢剪成千篇一律的小平头,我不喜欢装做很用功的样子天天抱着一堆该死的不知道什么书走来走去,我不喜欢一天到晚跟军人似的生活,虽然我很想去当兵。是的,我一直渴望去当兵,但是这并不是说我就能去当兵。我花不起那钱,我也没有什么邻居的姑姑的大爷是当官的,所以我只能渴望去当兵。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喜欢自由,就像我厌恶学校一样。我也说不出我厌恶学校什么地方,只是我一踏进校门我就本能的压抑住了很多东西。这让我心情很糟,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能告诉你我厌恶学校的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被开除的原因。嘿!我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了我们的班主任!嘿!是我们的班主任!虽然当时我都不知道我火气有那么大敢当众骂了她,但是事后我觉得自己特英雄。我感觉心里真的轻松了好多,虽然这让我付出了在政教处外站了一整天又被开除的代价,但是我心里的确轻松了很多。我之所以要说我被开除的原因是因为我要强调我说了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别那些大人们当回事的话:我已经是个男人了,我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
其实我一直很胆小,起码在那些老师面前。我从来不敢跟他们顶撞,甚至有时候我还会在他们面前挤下几滴表示悔过的眼泪。但是,这并不表明我可以接受他们的任何做法。就像这次他们把我的父母叫到学校里来当众说落一样,我无法接受,用一句很酸的话说这已经超出了我忍耐的极限。我觉得我当时真的疯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指着我们班主任的鼻子大吼那一声:“滚”!这在平时我是绝对没有勇气的,不只我,起码我认识的人中间还没有人敢这样和他们的班主任顶撞。这个“滚”字甚至被很多人奉为经典,嘿!这也是我事后觉得很英雄的原因,尽管我为我的英雄事迹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
或者我还可以跟你说很多让我在学校感到很厌恶的事情,比如过个圣诞之类的洋节送那些千篇一律的贺卡,我说那帮人过我们传统节日的时候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大的热情来,特别是什么情人节,我真的不愿意提它们,我的心情已经够坏,我不想跟自己过不去。再比如三天两头的考试,每次我都在考卷上恶作剧般的把那些圈圈点点涂出点正方三角样的图案来。以及那永远改善不了的伙食和住宿,永远背不完的段落重点,永远听不完的无聊天书,永远写不完的计划检讨,永远贴不完的批评通知……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我最厌恶的典礼大会,我是强忍着恶心和愤怒来说的。真的,几乎每次我都在里面捣乱。我厌恶在把一些学习好的同学搞过排名和奖励之外在把另一部分人当做反面形象给予毫不留情的打击和批评,甚至还让一些人上去示众,真让人无法接受!每次在那些板着死人脸或者一脸讪笑的领导讲话的时候我总在下面搞些小动作,那时我真的想我要是聋子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我不懂那些重大意义,也看不到这些年的光辉历程,除了楼变高了,校门加大了外我真的看不到任何变化。厕所里依旧围着一群抽烟的人,宿舍里依旧睡着一群夜猫子,课堂上依旧是几百年没有变过的直线虚线,某个角落里依旧蹲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可怜虫……我真的看不到任何变化,真的。有时候学校也会在典礼大会上请来一些“社会名流”讲一些貌似高雅的致辞,或者请来什么局长类的讲一些暴力事件的处理方法。嘿!连贼都吓唬不了还来忽悠我们,真的笑死我了!
当然,这该死的学校生活中也有一些值得我铭记的事情。比如和一群很义气的朋友一起喝酒啊,第一次给班上漂亮女生写情书啊,或者在某一个晚上忽然对外面的月光或者星星感动的自言自语一晚啊……很多想起来都很好笑,但是,毕竟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我还有那么一点美好的回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只是每次想起它们,我对这些该死的学校还有那么一点遐想。天,遐想!
无论有多么理由和借口,无论我觉得自己多英雄,我还是被开除了。一个英雄就这样被送上了生活的起跑线。我告诉自己说。也许你要问我这辈子就潇洒的告别是在哪里,我肯定毫不犹豫地给你说是我被朋友送出校门的时候。我本打算悄悄地走掉算了,但是走出校门的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它挥了挥手,用一个深情的飞吻感慨万千的喊了声“谢谢”。我觉得那时自己做的特有内涵,特别是那句“谢谢”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喊出来的。真的,我谢了我最厌恶的学校!
我用兜里仅剩的钱买了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支,其他的散给了送我的朋友。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不是情人离别,还整个缠绵悱恻难舍难分的样子。电视上那些我们学不来,跟那些爽直憨厚的朋友一起也用不着那些假惺惺的东西。我们只是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他们也没有追问我为什么被开除之类的问题。我喜欢这样,有些事多说无益。只是今天下午我心情特别好,奇怪的好。我甚至还跟他们讲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笑话来,嘿!我居然有那种心情。以往让我腻烦的脏兮兮的大街似乎也可爱了起来,路过一个卖粽子的老太太面前我甚至说了声:“大娘,您今天真漂亮”!嘿嘿,这个庸俗的玩笑让我一直开心到了车站。
我父母没有来接我,他们很伤心。但是,我还是得先回家,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已经没有钱瞎混了。其实,我早私下里打算好了。我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我可不想老死在这几亩庄稼地上,我要离开这个破地方,如果可以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想着回来了。我不是痛恨这个地方,我只是对外面的世界太过向往,我向往外面自由的新的生活,而不是日出人作日落而息的无聊的重复的日子。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在浪费我宝贵的青春,是在对自己犯罪。外面的繁华和新奇我还没有体验到一点呢,我可不想这辈子就这样玩完了!
今年小叔要从深圳回来了,嘿!这可是个好消息!我这么急着离开学校也是受这个消息的鼓励,虽然老实说我也真的在学校受不了了。这个消息让我遐想了很久了,刚好又遇到了这样一个离开学校的机会,我觉得上天还是蛮眷恋我的。每次想到我可以跟着他去深圳了我就分外激动,仿佛那理想中的日子已经向我招手了似的。我也经常向我那些朋友提起想去深圳的事,他们都只是摇头,这让我很沮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的,也许我命运的转折点马上就到了!
我们把最后的烟抽完,到镇上那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已经上了很多人。售票员开始扯着破锣嗓子喊:“到钟家镇的赶快上车,马上发车了。”
我撇了撇嘴跟他们说:“我敢保证他不等到人实在挤不上去了不会开车的!”然后我们大家一起耸了耸肩。这该死的公交车从来没舍得少挣一分钱过。
可除了对这该死的公交车不满外,我们实在已经找不到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了。酒席上肆无忌惮的喊叫和光着屁股躲在被窝里聊女人这样的心情现在谁也提不起来,我也没有。虽然我厌恶该死的学校,可是我不厌恶我这些朋友,现在要离开了我心里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被骤然取走了一样。我喜欢我这些朋友,真的,甚至我在想他们要是和我一起离开这该死的学校一起去外面闯世界该多好啊!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幻想着。第一场雪还没有下,天气却是干冷干冷的。除了把手插在口袋里东张西望或者踢地上的石子外,我看的出谁也没有让大家兴奋的话题。我们就这样沉默着,这让我感到很无聊,我最怕这种无聊,隐隐的还能勾出人的伤感来。
司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始把公交车发动起来无聊地按着喇叭。“好了,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我把包甩到了肩上,挨个用眼睛仔细的看了他们一遍说。